第一折一片丹心扶社稷，兩條眉鎖廟堂憂的出處 - 《雜劇·功臣宴敬德不伏老》楊梓

《雜劇·功臣宴敬德不伏老》

【原文】

第一折一片丹心扶社稷，

兩條眉鎖廟堂憂。

堅心主意施公正，

報答皇王爵祿恩。

下官房玄齡是也。

方今唐天子即位，

八方寧靜，

四海晏然，

黎民樂業，

五穀豐登，

喜遇太平時世，

為因唐家十路總管，

開疆展土，

立國安邦，

人人饒勇，

個個忠良。

今日聖天子設一宴，

乃是功臣筵宴，

有功者上首而坐，

簪花飲酒；

功少者下位而次之，

只飲酒，

不簪花。

聖上著下官為主宴官，

著軍師徐茂公為壓宴官，

敕賜寶劍金牌，

如有攪鬧功臣筵宴者，

著下官先斬後奏。

小校，

唐家十路總管來時，

即來通報。

得令。

兩朵金花擎日月，

一雙袍袖拂乾坤。

天下盡服聖上管，

半由天子半由臣。

下官徐茂公是也。

自立大唐以來，

廣用章句，

倚功名而取富貴，

蒙聖天子可憐，

加老夫軍師之職。

今日聖天子設一宴，

乃是功臣筵宴，

有功者上首而坐，

簪花飲酒；

功少者下位而次之，

只飲酒，

不簪花。

聖上著房玄齡大人為主宴官，

著下官為壓宴官，

敕賜寶劍牌，

如有攪鬧功臣筵宴者，

先斬後奏，

赴宴走一遭去也。

馬背征鞍將掛袍，

將軍可手燃弓稍。

休言十載寒窗苦，

怎比征夫半日勞？

下官殷開山是也。

自家程咬金是也。

今日咱兩人赴功臣宴。

走一遭去也。

幼小曾將武藝習，

南征北討慣相持，

臨敵望塵知地勢，

對壘填三識兵機。

吾乃杜如晦是也。

吾乃高士廉是也。

赴功臣宴走一遭去也。

小校：唐家十路總管只齊了麼？

還有兩位老將軍未到。

來時報俺知道得令。

老夫複姓尉遲，

名恭，

字敬德，

乃朔州善陽人也。

這一位老將軍，

姓秦字叔寶，

自降唐以來，

與國家東蕩西除，

南征北討，

多有功勳，

甚有汗馬。

今日聖天子設一宴，

乃是功臣筵宴，

功多者上首而坐，

簪花飲酒；

功少者下位而存，

只飲酒，

不簪花。

叔寶老將軍你我吃這一宴非容易也！

想著老將軍與唐家開疆展土，

立國安邦，

多有功來也。

俺與唐家建立大功，

只除是你知我也呵。

【仙呂】【點絳唇】想當日煬帝東亡，

那其間主公未定。

中原困，

盜起紛紛。

帝星照河東郡。

【混江龍】想著咱初降唐時分，

事君竭力致其身，

憑著俺十八般武藝，

定下了六十四處征塵。

都是神烏馬踏成了這唐社稷，

只這個水磨鞭打就了李乾坤，

記當日呵扶持主上，

今日呵宴賞公卿。

雖然是功分大小，

也須索位列卑尊。

有功者上首而坐，

功少者下位而存。

若不將咱為頭而賜坐，

這下位裡難以安身。

老將軍非為誇己，

也不是我驕人。

老將軍為頭，

次之是尉遲。

除此外誰與咱相爭競。

老將軍有擎天手段你道俺有擎天手段，

老將軍俺道你可有蓋世的功勳。

眾將軍都來齊了麼？

都來齊了。

軍師，

請功勞簿來查看，

論功行賞。

論功行賞，

此酒正該叔寶老將軍飲。

這尉遲老將軍御科園剷馬單鞭，

這一功論起來，

此酒還該尉遲老將請，

不可多遜了。

此酒還是老將軍飲過，

次之才到老夫吃。

論功行賞，

酒請了。

【油葫蘆】見軍師數次慇勤，

量尉遲何足淪？

怎消的當今天子重賢臣。

吾乃季道宗是也，

赴功臣宴走一遭去來。

這酒該我飲，

該我簪花。

這廝們走將來上首頭坐，

全無些謙遜，

惱得咱便不登登按不住心頭忿。

一杯酒吃了便罷，

甚麼上首頭下首頭！

我怕你上首頭那勢凶，

下首頭怎坐存？

我本待要推更衣，

又不敢先逃遁。

我待不言語呵，

著這廝欺負俺老功臣。

老將軍請息怒者。

【天下樂】叔寶老將軍，

你便是活佛也，

教咱怎生忍？

老將軍你便休也不嗔，

非是我情性狠。

量這個潑無徒怎敢來小覷人。

我割捨得發一會兒村，

使一會兒狠。

道宗。

你有何功勞，

敢坐上首，

簪我的花，

飲我的酒？

尉遲恭，

你有甚麼來要打我？

我不打你這潑無徒教咱怎的忍？

打得好，

打得好，

把我打下兩個門牙，

我問你有甚麼功來？

我有功無功瞞不過三等人。

那三等人？

【那吒令】那廝，

你聽我說。

知尉遲，

轅門外的眾軍；

請尉遲，

晉天下的萬民；

譖尉遲的，

是你這樣小人。

我將這鏖戰冊件件與你觀，

功勞簿樁樁與你論，

那其間便見得元勳。

你有甚麼功勞在那裡？

我有功來。

【鵲踏枝】我也曾在沙場上領著敵軍，

捨著殘生。

我也曾楂鼓奪旗，

抓將挾人。

我也曾殺得敗殘兵骨碌碌人頭亂滾，

滲滲呵熱血相噴。

不要閒說，

我與你主宴大人案前告去。

主案大人，

尉遲恭爭口，

打下我兩個門牙。

主宴大人，

量這廝有甚麼功來？

尉遲，

誰不知你有功，

你有功無功，

滿不過兩班文武，

為何打落道宗二齒，

是何道理？

可不道有功雖仇必賞，

有過雖厚難饒，

拿去斬訖報來。

敬德，

如今太平時世，

不用你了。

【寄生草】太平時文勝似武，

事急也武勝似文。

我也曾苦相持惡戰討遭危困，

扶持的國家安天下定今日狼煙淨，

生熬的劍鋒缺鞭節曲槍尖鈍，

我只待要一心兒分破帝乏憂。

軍師，

只我這兩條眉鎖江山恨。

老將軍，

這才是你不該了。

我與眾大人前去哀告，

勸得從休歡喜，

勸不從休煩惱。

主晏大人息怒，

那尉遲捨死忘生，

展土開疆，

困來馬上眠，

渴飲刀頭血。

滅六十四處征塵，

一十八處擅改年號。

多有功勞，

甚有汗馬，

怎生將功折了罪過，

小官一一道其實，

大人心下自裁處。

且唐家十宰是他為頭將，

饒了這忠孝雙全老尉遲。

軍師列位大人請起，

放過尉遲來。

尉遲，

若不看軍師眾將之面，

不能勾饒了你。

暫且記頭在項，

你且聽我說：你本是個著鐵之夫，

豈知俺文臣之禮？

只今日納了你袍笏入朝的紫羅襴，

出朝的黃金印，

貶你去職田莊做個庶民百姓，

苦耕三頃地，

持著一張犁。

你聽我說：你本是開國元勳，

論汗馬位列三公。

今日赴宴不遵令，

卻用拳毆打道宗。

如執法即當取斬，

今原情暫且姑容。

黃金闕休官辭爵，

謫職田莊淺種深耕。

李道宗去官罷職，

尉遲恭休逞英雄。

小官不敢久停，

回聖上話去也。

列位大人。

【前腔】想為官的如騎著虎，

他用人似積薪，

教後來人在上居尊。

李道宗這廝呵他非武非文，

他曾立甚麼功勳？

怎敢欺侮俺開國的功臣？

他走將來上首頭無些謙遜，

論功處誰敢欺人？

若不是軍師救了咱危困，

他須是一枝一葉，

俺須是四海他人。

老將軍請息怒。

【前腔】也不索胡雲，

休論我性不容人，

拳打下讒臣，

恁般生嗔。

若不是軍師可便勸准，

我沒來由獻甚麼勤。

知他是君負欺臣負欺君。

若留得個惡楚秦，

若留得西楚霸上在呵，

怎生便敢誅了韓信？

古人言語不虛雲。

想淮陰與鄂國，

咱兩個同時運。

一任那漁樵閒話，

少不得青史標名。

既是聖上貶了老夫，

今日就辭了列位，

收拾了行李，

便往職田莊去罷。

【尾聲】脫下我入朝相的紫羅襴，

摘丁我出朝將的那黃金印，

狼吃豹頭心兒裡暗忍，

覷下口往日功勞到今日沒半分。

常言道好事沒下稍，

只我□出氣力的功臣。

老將軍，

想你降唐多有功勞，

今日也罷了。

想我初離賓武州，

乍到唐君。

想著初降唐時呵，

端的掃蕩了些征塵。

我便打了那非著己的人。

列位大人，

明日聖上問道，

那個敢打王叔李道宗？

列位大人就說是我尉遲。

聖上也只索把心兒忍，

不忿氣吐二千丈怨雲。

想我主在御科園有難之時，

我在澄清澗瓜馬，

有軍士來報，

某即搵馬單鞭，

直趕至御科園。

只見那單雄信將俺主公看看趕上，

我就歷聲高叫：咄，

那單雄信，

休得傷了我主。

其時那單雄信撇了我主，

望某家刺一狼牙棗槊來。

被我側身躲過，

左手搭住棗槊，

右手舉起水磨剛鞭。

只一下，

打得那單雄信吐血而走。

到如今端的是一言難盡。

他只一言說得不好。

那一句說得不好？

他說道太平年不用俺這老將軍。

老將軍去了，

列位大人，

明日可到十里長亭，

與尉遲敬德餞行，

走一遭也。

尉遲恭犯罪難逃，

一時間定奪功勞，

見聖上親自保奏，

著尉遲星夜回朝。

第二折老夫徐茂公是也，

為尉遲公攪了功臣筵宴，

如今貶去職田莊閒居。

今日眾公卿每在十里長亭與他餞行，

須索走一遭去也。

家童，

你把奶奶的車兒先行著，

我和你且慢慢的行。

理會得。

爹爹，

孩兒想來，

爹爹也曾受苦來，

那房老爺一時間惱著爹爹，

倘心回意轉，

採取回去，

未可知也。

且自慢慢的行。

【中呂】【粉蝶兒】為甚麼忙出皇州？

我將這脫空禪近來參透。

而不向殺人場鬧裡鑽頭，

向職田莊。

居止處。

將我□□生涯窮究。

【醉春風】牢記住戰爭心，

緊抄定抓將手。

□□□雲陽市上血染了衣，

出那娘的醜，

這一個須索□□□□言。

將我來罪責，

若沒有軍師呵，

可不道有誰人將我來搭救。

爹爹，

那個里長亭有許多人，

在那裡等著你。

【迎仙客】怪的這長亭□驛馬多。

老將軍請住馬。

家童，

與我帶住馬來。

理會得。

我忙下得紫驊騮，

唐十宰眾公卿可都這裡有。

我可便向前來，

忙問候。

眾大人為何到此？

為老將軍遠行，

俺眾公卿等特來與老將軍餞行。

俺這裡聽說罷緣由，

怎消得偌大遠勞台候。

左右將酒過來，

老將軍滿飲幾杯。

有勞眾大人。

【紅繡鞋】不索你個軍師生受，

請起來唐十宰文武公侯。

恁只待要這搭兒折殺下尉遲休。

眾公卿休將我來恥笑，

怎麼將恩義變為仇。

那日若無軍師。

與列位大人呵，

可著我險峰兒難措手。

將酒來，

老將軍再飲一杯。

軍師大人，

怎麼不見叔寶老將軍染病在家。

叔寶將軍染病在家。

【滿庭芳】可惜老了一個先鋒哀帥首，

他曾殺得人有家難奔，

有國難逃。

只他那十八般武藝都學就，

六韜估看得來哀滑熟。

只他那嘶殺處全無一個對手，

只他那持處誰敢與他做敵頭，

上陣處攙爭鬥，

不刺刺門旗開處，

兩陣對員，

那壁廂問道：大唐家那員名將出馬？

俺這裡回言道：胡國公秦叔寶出馬。

那壁廂乃便回言說道，

不好了也。

不喇喇聞風兒便走。

奸一位老將軍。

軍師，

他端的要一心兒分破下帝上憂。

軍師，

眾大人，

今日相別，

不知幾時再得相會。

老將軍，

你且耐心者。

不過一年半載，

□眾公卿保奏你回朝也。

【尾聲】餞一道咸陽陌上塵，

折一枝霸陵橋上柳。

眾公卿相見知仙行？

老將軍早飲一杯。

飲過這一杯西出剛關這餞行的酒。

老將軍去了，

列位大人，

老夫明日作本頭？

就保他還朝也。

丹心扶社稷，

捨命保還朝。

第三折英雄久鎮高麗王，

喜曉黃公三略書，

吾乃高麗國大將是也。

文通三略，

武解六韜，

運籌帷幄之中，

決勝千里之外。

休言人在帳前喧，

便在鴉鵲過時不敢噪。

俺這海東有個十六國：辛羅國、卯日國、分定國、文直國、落難國、門神國、大漢國、小漢國、蛤麻國、三漢國、日本國、扶桑國、矮人國，

百席國、丁香國，

了奠國、高麗國。

惟有俺這一國，

不服大唐。

聞知唐朝病了秦瓊，

貶了尉遲，

將老兵驕。

我手下有一大將，

名喚鐵肋金牙，

此人有萬夫不當之勇。

著他領兵十萬。

前去綠鴨兒邊，

白鶴坡前，

單奈蔚遲出馬。

小校，

與我喚鐵金牙出來。

陣鼓銅鑼一兩敲，

轅門裡外列英雄，

三軍報道平安否，

買賣歸來汗未消。

吾乃大將鐵肋金牙是也，

元帥呼喚，

須索去走一遭也。

盔甲在身，

不能施禮。

喚你出末，

別無他事，

有大唐家病了秦瓊。

貶了敵德，

與你雄兵十萬，

前去綠鴨江邊，

白鶴坡前，

單奈尉遲出馬，

小心在意。

理會得。

今日領軍馬與尉遲交持去了。

自小英雄志氣高。

身披耀日錦征袍，

飛臨陣地沙場上，

戰敗千軍血染刀。

只有大在上，

更無山與齊。

舉頭紅日近，

回首白雲低，

弓乃房玄齡是也。

自從將尉遲砭去職田莊閒居，

可又三年光景了。

如今高麗國知俺這裡病了秦瓊，

貶了敬德，

著鐵肋金牙在綠鴨江邊，

白鶴放前，

如今下戰書末，

單奈尉遲出馬相持。

今尉遲又有風病舉發，

動止不得，

未知虛實，

下官奉聖上的命，

著軍師徐茂公親往探病。

小校，

與我請軍師徐茂公出來。

得令，

軍師有請。

軍師，

奉聖上命，

今有高麗國下戰書，

堂奈尉遲相持。

尉遲若果風病，

再作道理，

即去回報。

老爺，

想著你有蓋世的功勞。

今日不用了，

你那病從何起？

只為在那功臣宴上打了李道宗，

將我貶在此職田莊閒居，

又早三年光景了也。

奶奶，

你去開門看者，

有人無人回我。

理會得。

開得這門來，

呀，

無入，

不免掩上著。

老爺。

前後無人。

奶奶，

真個無人？

你道我這病是真的假的？

老爺的病，

怎麼是假的？

呀，

我那得甚麼風病來。

昨日莊東頭王伴哥，

請我赴牛兒會，

有那伴哥來遲，

我道伴哥你為何來遲。

他道，

往城中沽酒去來。

我道。

你到城中去，

可有甚麼新聞麼？

他說，

新聞到沒有，

聞得高麗國差鐵肋金牙下戰書來，

單奈尉遲出馬。

我聽他說罷，

卒然倒地。

眾人扶我起來，

我就是這等左癱右瘓起來。

老爺。

你如今假妝有風疾，

我那裡知道。

奶奶，

我一自降唐出界丘，

苦征惡戰數千秋，

兩條眉鎖江山恨。

一片心懷帝王憂，

膂老尚嫌弓力軟，

眼昏猶識陣雲愁。

水磨剛鞭不喇喇一騎馬，

我也曾扶立唐家四百秋。

【越調】【斗鵪鶉】我也曾展土開疆，

相持對壘，

不能勾富貴榮華，

剷地衛把我來罷官卸職，

他欺負俺是大老元勳，

我不合打下那無端的逆賊。

今日貶下尉遲，

鬧了敬德，

救下我殘生。

都虧下軍帥世勣。

【紫花兒序】若不是老相公傾心兒鬧，

恰便似韓元師伏劍而亡，

我便是子房公拂袖而歸。

奶奶，

我如今與伴哥每肥草雞兒，

沖糯灑兒。

在這職田莊受用，

可不強似為官？

每日閒伴漁樵。

每閒話，

到豁達似文武班齊，

落魄忘機。

誰待要為是非，

我向這急流中湧退。

我如今罷職閒居，

若是那鐵肋金牙索戰，

我看他怎生和他相持。

奶奶，

我分付你來，

只怕朝中有人來問，

你只說老爺有病哩。

老爺你放心。

我知道了。

老夫徐茂公是也。

奉聖旨的命，

著老夫往職田莊上探尉遲老將軍病，

可是來到也。

小校，

那裡是職田莊？

這裡便是。

小校，

你且迴避著，

喚你便來，

不喚你不要來。

理會得。

開國勳臣，

有人在此麼？

奶奶，

是甚麼人敲門？

你去看來。

理會得。

開了這門來，

是准？

老夫人拜揖，

老將軍有麼？

軍師，

俺老爺染病哩。

請通報說，

徐勣在此拜見老將軍。

理會得。

軍師少坐，

老將軍，

軍師在門首要拜見你哩。

呀，

奶奶，

不好了。

那將軍徐勣是足智多謀之人，

他如今來，

若不見他，

他又疑我沒病；

若出去見他，

倘或挑起那往年間相持廝殺的事情，

忘了那風疾怎麼好？

也罷，

奶奶，

倘或挑起那相持廝殺的事。

我若忘了風疾，

你就旁邊說，

老爺，

你的拐兒，

我就這等風疾起來。

奶奶□了這門，

待我去迎接軍師。

老將軍請了。

軍師少禮也。

【小桃紅】不知今日甚風吹，

久別尊顏。

我這裡有一拜。

軍師，

我老夫回禮不得了，

我如今講講不得這裡可便權體罪。

老將軍。

我和你自別之後，

不覺又是三年光景了。

軍師一自離朝到今日。

老將軍染甚病證？

天有不測風雲，

人有旦夕禍福。

誰想我臨老也帶著殘疾。

軍師，

唐家十路總管。

都好麼？

也都沒了。

消磨了往日英雄輩。

高士廉，

，

杜如晦如何？

都閒了。

他可都閒身就國？

殷開山，

程咬金他兩個如何？

都已亡了。

他兩個都歸泉世。

劉文靜、秦叔寶他兩個如何？

都病了。

軍師，

唐家十路總管，

閒的閒，

病的病，

死的死，

如今止有軍師和老漢。

俺一班兒白髮故人稀。

軍師，

你到小莊貴幹？

奉聖上的命，

今有高麗國下戰書，

不奈別的，

單奈尉遲出馬。

聖上命著你星夜領兵前去，

復還鄂國公之職，

有功回來另行升賞，

謝恩。

奶奶，

不要謝恩，

我去不得。

老將軍不去呵，

便是違宣抗敕。

【金蕉葉】我、我、我便有幾顆頭敢違宣抗敕？

一句話惱得從頭便至尾。

怎著我這胡老子安邦定國？

你何不去教李道宗相持來對壘？

老將軍便有風疾，

也請下高麗走一遭。

軍師，

我這等模樣，

若到陣面前爭先，

鐵扇子團花遮箭牌，

兩陣對員，

擂鼓搖旗，

吶喊一聲，

那邊問道：大唐家甚麼人出馬？

俺這裡無人回答。

他那裡又問：大唐家甚麼人出馬？

俺這裡叫兩個小卒，

這每一扶上俺到陣前，

對那邊說道，

我便是尉遲敬德。

可不羞死了人也。

【調笑令】他覷了俺這般模樣，

臨老也帶著殘疾。

軍師你覷甚麼閫外將軍八面威。

但開門只說我是唐家苗裔，

只好去高衙行倚官挾勢。

若不是軍師勸諫赦了罪累，

險些個死無葬身之地。

老將軍請走一遭，

扶持社稷。

【禿廝兒】我怎扶持江山社稷？

難淪著鞭簡共楂槌你可待強扶持尉遲在軍陣裡，

高麗家捺相持，

可教誰敵？

【聖藥王】軍師你莫疑惑，

其實的去不得，

到朝叫，

說與聖人知。

到朝中說與眾□□□，

如今年紀近丁七十，

染□病疾，

提起那排軍布□□□癡。

常言道，

老將會兵機。

休休休便提起老將會兵機。

老爺，

你那拐兒。

奶奶，

老夫風疾舉發，

去不得。

老將軍去不得，

□□告回。

奶奶，

送了軍師出去，

閉了門。

出的這門□，

我觀此人容貌，

不是那有病的。

方才拜下去，

那兩條□□猶如鐵柱一般，

那老夫人又在旁邊說道，

老爺，

你那拐兒。

眉頭一層，

計上心來，

眾軍校那裡。

有分付。

□眾人到這人家去安下，

要他男子漢閘草餵馬，

女人家補衲襖革翁鞋。

你說，

我是高麗的小軍，

他家是有錢的，

□問他要白米飯，

妙嫩雞兒，

沖糯酒兒吃，

那一個老子口禮打將去。

列位，

方才老爺分付，

著俺揀這房子打進去，

開門，

開門。

奶奶，

又是甚麼人在外頭叫？

不要放他進來。

理會得。

我每是下高麗的小軍，

行到這裡，

天色已晚，

借你房子歇息一歇息。

男子漢閘草餵馬，

女人家補衲襖革翁鞋。

又要白米飯，

炒嫩雞兒，

沖糯酒兒吃。

夜晚間又要洗洗澡，

槌槌腰，

刺刺屁股兒。

村弟子孩兒，

你是甚麼人，

這等無禮？

待我哄他一哄，

你在這裡歇息，

我閉了門者。

奶奶，

外面又是甚麼人喧嚷？

這廝好無禮，

待我自去回他，

眾長官。

我這房屋窄小，

養不得馬，

你到別家去罷。

放屁！

你不肯，

打你老子。

【麻郎兒】這廝他便惡狠狠的叫起。

雄赳赳的欺誰？

你毀傷我唐家宰職，

著這廝吃我一會兒腳踢拳槌。

【篇】你便惱番了尉遲，

性起，

一雙手搊住他頭髻，

縱虎軀輕舒猿臂，

我便革支支掙得你分碎，

一會兒教你死。

【絡絲娘】是誰人班住下尉遲敬德？

老將軍，

你風疾好了麼？

只被你敗破了我謊也，

軍師的世勣，

正是船到江心補漏遲，

我不解其小尊意。

老爺，

你的拐兒哩？

遲了也。

小校，

這就是總兵老爺。

老爺，

小的有罪也。

老將軍，

只今日復還鄂國公之職，

就領兵下高麗去。

有功重加升賞，

此去只是老將軍年老也。

【耍三台】你須知咱名諱，

盡忠心天知地知。

這一場小可如美良川交兵的手段，

御科園單鞭奪槊的雄威。

小可如牛口谷鞭伏了竇建德，

小可如下河東與劉黑闥相持。

你看我再施逞生擒王世充的英雄，

你看我重施展活捉□世猛當時的氣力。

老將軍，

你那時年紀小，

跨下神烏馬，

腰懸著水磨鞭，

弓開得勝，

馬到成功。

今日年紀高大了，

便好道老不以筋骨為能，

只怕你也近他不得了。

【篇】我老只老呵，

老了咱些年紀；

老只老呵，

老不了我腦中武藝。

老只老呵，

老不了我龍韜虎略；

老只老呵，

老不-下我妙策神機。

老只老呵，

老不了我一片忠心貫日；

老只老呵，

尚幾自萬夫難敵。

老將軍，

你便索要去，

只怕你老了，

去不得。

俺老只老，

止不過添下些雪鬢霜髭；

老只老，

又不曾駝腰曲背。

【尾聲】老只老呵，

只我這水磨鞭不曾長出些白髭鬚，

量這廝何須咱費力。

你看這廝，

明日在垓心裡，

綽見我那鐵撲頭，

紅抹額，

烏油甲，

皂羅袍，

他便跳下馬受繩縛，

著這廝捲了旗，

卸下甲，

收了軍，

拱手兒降俺這大唐同。

想著那老將軍果然無病，

老夫略施小計，

使他登時激發。

就領兵交戰去了。

下官即去回聖天子命也。

第四折自家高麗國大將鐵肋金牙的便是。

來日與大唐交戰大小三軍；

聽吾號令，

先擺七層回子手：第一層，

金盔金甲金裹頭將軍；

第二層，

銀盔銀甲銀裹頭將軍；

第三層，

鐵盔鐵甲鐵裹頭將軍；

第四層，

銅盔銅甲錠裹頭將軍；

第五層。

布盔布甲布裹頭將軍；

第六層，

紙盔紙甲紙裹頭將軍；

第七層，

皮盔皮甲皮裹頭將軍！

眾小校，

到末日馬軍擺在一邊。

步兵擺在一邊，

中間留一條走路，

待我輸了好走。

走往那裡去？

走到你娘床土去，

塵頭起處，

大唐軍馬未了。

擺開陣勢與他交兵。

老夫尉遲敬德是也，

奉朝廷的命，

著我下高熏收鐵肋金牙，

須索走一遭去也。

【雙調】【新水令】只俺這水磨鞭準準的閒放了一年，

不知足那一個合死的與我交戰。

重磨下新日月，

再整頓那舊山川。

只被我剿除了六十四處狼煙，

更有一千陣惡征戰。

大小三軍，

擺開陣勢者。

來將何人？

尉遲公是你的爹爹。

尉遲，

你敢來與俺交戰？

大小三軍，

擂起鼓來。

【雁兒落】驟驊騮走似煙，

驟驊騮走似煙，

戰馬兒疾如箭。

莫道是平地上走不出，

便走到那鬼窟洞裡也直尋見。

【得勝令】呀，

這的是難比美良川，

折麼尼走上焰魔火，

今日是你合休日，

今年是你該死年。

當先，

不喇喇一騎馬疾如箭；

心堅，

□□□□□懶贈鞭。

把這廝與我綁了，

去見聖上去□。

下宮徐茂公是也。

今聞得尉遲敬德活拿了鐵肋金牙，

這早晚敢待來也。

小校，

尉遲老將軍到來，

報復□□知道。

老夫尉遲是也。

擒了鐵肋金牙，

將軍府裡報功去也。

□□。

老將軍鞍馬勞神，

怎生擒了這廝？

慢慢的說一遍。

【甜水令】我閒居時老弱恁贏，

廝殺處身輕體健。

相持在綠鴨大江邊，

撲咚咚戰鼓聲催，

二馬相交，

在垓心鏖戰。

把鐵肋金牙活捉下駿馬雕鞍。

老將軍，

想昔日在御科園刻馬單鞭，

今日裡掃蕩征塵，

永息狼煙，

把功勞試說一遍，

就請掛了黃金印也。

【折桂令】想昔門布御科園剷馬單鞭，

今門裡扣蕩了征塵，

永息狼煙。

托賴著聖仁仁慈，

千秋萬歲，

洪福齊天。

老將軍請掛了印。

臣不鬥大的黃金印懸。

老將軍只願甚麼來？

臣只願洛陽城二頃薄田，

不願陞遷，

只願身安。

若不是文武雙全，

怎能勾將相之權。

老將軍望闕跪者，

聽聖上的命，

加官賜賞。

只為你多有功勳，

盡忠心輔報朝廷。

擒拿了鐵肋金牙，

復還你鄂國功臣。

手下將論功行賞，

都著他列補重升。

聖明主加官賜爵，

朝帝闕拜謝皇恩。

萬歲，

萬歲，

萬萬歲。

【沽美酒】感水恩賜我竹。

感皇恩賜我官，

重義得列朝班。

我只願罷職歸農樂殘年，

向心這職田莊耕鋤為伴。

我只為鐵肋金牙逞戰權，

因此做風顛。

准知道軍師探病原，

施機塵將吾賺，

參破下尉遲愚見。

不伏老向江邊惡戰，

我呵，

幸遇得聖王明文修武偃，

呀，

願皇圖河清宴。

【尾聲】只因我南征北討能爭戰，

乞刺德心無怨。

竹節剛鞭打鐵叻金牙，

頂門上抓七付眼。

一人有床安天下，

萬國來朝賀太平。

范康范康，

字子安，

杭州人。

生卒年不詳。

約生活於元中期稍後，

他與鍾嗣成為友人，

《錄鬼簿》列入"方今已亡名公才人余相知者"類中，

說他"明性理，

善講解，

能詞章，

通音律"。

其餘生平事跡不可考。

所作雜劇今如有《竹葉舟》、《杜甫游春》二種，

前一種存。

散曲則存小令四首、套數一套。

其作品較為典雅清麗，

大抵能不落俗套而略有新意，

故鍾嗣成評日："一下筆即新奇，

蓋天資卓異，

人不可及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