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聖元年十一月,戲作《朝雲詩》。
三年七月五日,朝雲病亡於惠州,葬之棲禪寺松林中東南,直大聖塔。
予既銘其墓,且和前詩以自解。
朝雲始不識字,晚忽學書,粗有楷法。
蓋嘗從泗上比丘尼義沖學佛,亦略聞大義,且死,誦《金剛經》四句偈而絕。
苗而不秀豈其天,不使童烏與我玄。
駐景恨無千歲藥,贈行惟有小乘袢。
傷心一念償前債,彈指三生斷後緣。
歸臥竹根無遠近,夜燈勤禮塔中仙。
淮揚水暴不可言,繞城四面長波皴。
如一大瓢寄滄海,十萬生聚瓢中存。
水之初作自何爾,舊堤有病亡其唇。
劃然大浪劈地出,正如百萬狂牛奔。
頃之漂泊成大澤,壯士挾山不可堙。
居民竄避爭入郭,郭內眾人還塞門。
老翁走哭覓幼子,哀赴卒為蛟龍吞。
豈獨異物乃為害,惡人行劫不待昏。
此時蝦蟆亦得志,撩須睥睨河伯尊。
附城廬舍盡水府,惟見屋脊波間橫。
間或大雨又暴作,直疑瓶盎相奔傾。
溝渠漲滿無處洩,往往床下飛泉鳴。
只恐此城澒洞徹,城中坐見魚頰生。
豪子室中具大筏,此筏豈便長全身。
朝夕築塞漸排去,兩月未見車間塵。
且喜餘生尚存世,資儲誰復傷漂淪。
京師乃處天下腹,亦聞大水來扣閽。
至於河朔南兩蜀,長江大河俱騰掀。
豈惟淮陽一彈地,洪濤乃撼半乾坤。
臣聞九疇天公書,三十六字先五行。
茲謂水德不潤下,蓋與土氣交相爭。
願召近臣講大義,使之搜鑿災害根。
下書遣使巡郡國,曠然一發天子恩。
家貧溺死無以葬,賜以棺轊收冤魂。
蠲除租賦勿收責,寬其衣食哺子孫。
開發倉庫收寒餓,庶幾瘡痏無瘢痕。
不爾便恐委溝壑,強者趣聚蠶虱群。
伏藏山林弄凶器,今可先事塞其源。
朝廷固當有處置,賤臣何者敢僭論。
元元仰首望德澤,惟願陛下無因循。
闍婆之國古來有,其人裸體蓬厥首。
後來改號作爪哇,君僭稱王妻僭後。
跣足露乳布纏腰,往往自妍不知醜。
千島萬島南海南,謂遠無虞險可守。
成周通道八蠻朝,旅獒越裳孰敢後。
真臘彭彭亨皆人貢,巴尚答洽爾獨否。
壬辰臘月明日望,三平章往命招誘。
泉州出門七州洋,飛檣舞帆朔風吼。
五旬有餘至其境,驚禽駭獸破膽走。
前主初喪後主立,國亂未定內掣肘。
生擒瞎直吃當王,癸巳三月之十九。
先降土漢必者牙,水陸引道分左右。
繼獲昔剌小大子,□□留屯豈容久。
所俘病亡或逋逃,窮則反噬如野□。
□秋班師會占城,諸國降表肯相受。
梢工滿載檳榔果,征夫爛醉椰子酒。
生金銅錢暨百寶,搜山討擄恣意齲
蝤蛑蝦蟹玳瑁螺,芭蕉豆蔻皆可口。
風俗可怪亦可憐,食無匕箸但用手。
生年月日都不記,淫亂混雜忘牝牡。
得此詩料告者誰,滕良伯父乃吾友。
我賦長篇當凱歌,甘誓胤征同不朽。
故人一別流水東,我悲朝露齊翁童。
理為萬劫不復值,胡意夢中忽一蓬。
談笑顏色一如昨,我亦知爾為鬼雄。
自言回航為跡西方之彼美,相援忽墮滄海中。
舟師大呼急相救,已果魚腹難為功。
感君悲念特一致,告以友誼自此終。
我聞爾死死於東京腳氣病,警疑欲問詞復窮。
此時相見不忍別,坐對唯有明雙瞳。
促膝猶在東大陸書局之樓上,撒手剎那千界空。
邇今書局已遷徙,我亦長辭故地毋乃與爾同。
神州事變日益急,方以病亡為爾惜。
今知拯弱橫葬滄海東,男兒壯舉何悲泣。
況復捐軀從知己,同種同心此愛一。
我驚此夢百感來,燈火不溫人語寂。
吁嗟呼,眾生九道相輪移,動植沙石流轉何離奇。
與爾有緣得再隨,不知爾為何物,我為何物在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