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溜春猶凍,門扉晚未開。
退閒驚客至,衰懶怕書來。
日日教澆竹,朝朝遣探梅。
園丁應竊笑,猶自說心灰。
受福元無一羽輕,豈如造物假餘生。
抱痾不死躋高壽,遇亂能全見太平。
投渚斷鴻常自閔,營巢倦鵲固難成。
乘除亦有堪慚處,記誦文辭誤得名。
有日猶嫌開牖,無風不敢上簾。
報國丹心何似,夢中抵掌掀髯。
歲月惟遷萬事非,放翁可笑白頭癡。
此生竟出古人下,有志尚如年少時。
僻學固應知者少,長歌莫問和予誰。
自嘲自解君毋怪,老大從人百不宜。
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三椽臥衰疾。
旁人揶揄還歎咨,問我如何度四時?
我言平生老行李,蓐食趁程中夜起。
當時想像閉門閒,弱水迢迢三萬里。
如今因病得疏慵,腳底關山如夢中。
重簾復幕白晝靜,戶外車馬從西東。
若問四時何以度?念定更無新與故。
瓶花開落紀春冬,窗紙昏明認朝暮。
行年六十是明朝,不暇自憐聊自嘲。
婪尾三杯餳一楪,從今身健齒牙牢。
我也不鬧什瘦與腫,我也不算什私與公,我也不解什窮與通。
說懵懂處且多懵懂。
梅蘭竹石裡尋一個癡聾,浮光波影間博一個虛庸,電閃火石裡剩一個活無用。
我昔生兵間,淮洛靡安宅。
紞髦入小學,童卯聚十百。
先生依靈肘,教以兔園冊。
僅能記姓名,筆硯固不擇,灶煤磨斷瓦,荻管隨手畫。
稍長游名場,麤若分菽麥。
偶窺文房譜,雖慕無由獲。
筆惟可把握,墨取黑非白,硯得石即已,殆可供搗帛。
從渠膏梁子,竊視笑啞啞。
長日淡無事,虛堂來遠風。
愛眠從病蹇,厭事嬾治聾。
貓健翻憐鼠,庭荒不責童。
爾來添目暗,又免送歸鴻。
猴鶴沙蟲道並消,誰分糞壤與芳椒?昨來皖水三河變,堪痛阿房一炬焦。
勾踐池邊醪易醉,田橫墓上酒難澆。
同袍才俊彫零盡,苟活人間只自嘲。
心宇將滅萬事休,天涯無處不怨尤。
縱有先輩嘗炎涼,諒無後人續春秋。
食貧好酒嘗自嘲,日給上尊無骨相。
大農部丞送新酒,碧香竊比主家釀。
應憐坐客竟無氈,更遭官長頗譏謗。
銀杯同色試一傾,排遣春寒出帷帳。
浮蛆翁翁杯底滑,坐想康成論泛盎。
重門著關不為君,但備惡客來仇餉。
身臥孤村日,年當大耋時。
貧憂償酒券,嬾悔許僧碑。
輪稅質耕犢,飯醫烹伏雌。
勞生不須歎,隨事且支持。
我亦逢場因作戲,要令竿木自隨身。
老僧不學面壁觀,山偈隨緣舉似人。
壯歲喜新凶物,老來惜舊年華。
病後都盧不問,家人時換瓶花。
窮途久矣歎吾衰,雙鬢新添幾縷絲。
身是在家狂道士,心如退院病禪師。
極知勾漏求丹藥,不及衡陽賣漉籬。
習氣若為除未盡,小軒風月又成詩。
世念秋毫盡,渾如學語兒。
得床眠易熟,有飯食無時。
紗帽簪花舞,盆池弄水嬉。
從今轉無事,靜坐不吟詩。
身見紹興初改元,百罹敢料至今存。
生涯破碎余龍具,學問荒唐守兔園。
獨立未除還笏氣,餘生猶待闔棺論。
北窗燈暗霜風惡,且置孤愁近酒樽。
三月降霜花木死,九秋飛雪麥禾災。
蟲蝗水旱霖淫雨,盡逐商山副使來。
終日嘵嘵漫說空,觸來依舊與爭鋒;
登時覺悟忙收拾,已是闇黎飯後鐘。
夢中邯鄲道,又來走這遭。
須不是山人索價高。
時自嘲,虛名無處逃。
誰驚覺,曉霜侵鬢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