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要離的詩,有關要離的詩句古詩詩詞,要離詩句詩辭
冤報冤趙氏孤兒楔子人無害虎心,
虎有傷人意;
當時不盡情,
過後空淘氣。
某乃晉國大將屠岸賈是也。
俺主靈公在位,
文武千員,
其信任的只有一文一武:文者是趙盾,
武者即某矣。
俺二人文武不和,
常有傷害趙盾之心,
爭奈不能入手。
那趙盾兒子喚做趙朔,
現為靈公附馬。
某也曾遣一勇士鉏麑,
仗著短刀越牆而過,
要刺殺趙盾,
誰想鉏麑觸樹而死。
那趙盾為勸農出到效外,
見一餓夫在桑樹下垂死,
將酒飯賜他飽餐了一頓,
其人不辭而去。
後來西戎國進貢一犬,
呼曰神獒,
靈公賜與某家。
自從得了那個神獒,
便有了害趙盾之計,
將神獒鎖在淨房中,
三五日不與飲食,
於後花園中紮下一個草人,
紫袍玉帶,
象簡烏靴,
與趙盾一般打扮;
草人腹中懸一付羊心肺,
某牽出神獒來,
將趙盾紫袍剖開,
著神獒飽餐一頓,
依舊鎖入淨房中。
又餓了三五日,
復行牽出,
那神獒撲著便咬,
剖開紫袍,
將羊心肺又飽餐一頓。
如此試驗百日,
度其可用。
某因入見靈公,
只說今時不忠不孝之人,
甚有欺君之意。
靈公一聞其言,
不勝大惱,
便向某索問其人。
某言西戎國進來的神獒,
性最靈異,
他便認的。
靈公大喜,
說當初堯舜之時,
有獬豸能觸邪人,
誰想我晉國有此神獒,
今在何處?
某牽上那神獒去。
其時趙盾紫袍玉帶,
正立在靈公坐榻之邊。
神獒見了,
撲著他便咬。
靈公言:屠岸賈你放了神獒,
兀的不是讒臣也!
某放了神獒,
趕著趙盾繞殿而走。
爭奈傍邊惱了一人,
乃是殿前太尉提彌明,
一瓜搥打倒神獒;
一手揪住腦杓皮,
一手扳住下嗑子,
只一劈將那神獒分為兩半。
趙盾出的殿門,
便尋他原乘的駟馬車。
某已使人將駟馬摘了二馬,
雙輪去了一輪。
上的車來,
不能前去。
傍邊轉過一個壯士,
一臂扶輪,
一手策馬,
逢山開路,
救出趙盾去了。
你道其人是誰?
就是那桑樹下餓夫靈輒。
某在靈公根前說過,
將趙盾三百口滿門良賤,
誅盡殺絕。
止有趙朔與公主在府中,
為他是個駙馬,
不好擅殺。
某想剪草除根,
萌芽不發,
乃詐傳靈公的命,
差一使臣將著三般朝典,
是弓弦、藥酒、短刀,
著趙朔服那一般朝典身亡。
某已分付他疾去早來,
回我的話。
三百家屬已滅門,
止有趙朔一親人;
不論那般朝典死,
便教剪草盡除根。
小官趙朔,
官拜都尉之職。
誰想屠岸賈與我父文武不和,
搬弄靈公,
將俺三百口滿門良賤,
誅盡殺絕了也。
公主,
你聽我遺言,
你如今腹懷有孕,
若是你添個女兒,
更無話說;
若是個小廝兒呵,
我就腹中與他個小名,
喚做趙氏孤兒。
待他長立成人,
與俺父母雪冤報仇也。
兀的不痛殺我也!
小官奉主公的命,
將三般朝典是弓弦、藥酒、短刀,
賜與附馬趙朔,
隨他服那一般朝典,
取速而亡,
然後將公主囚禁府中。
小官不敢久停久住,
即刻傳命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他府門首也。
趙朔跪者,
聽主公的命。
為你一家不忠不孝,
欺公壞法,
將您滿門良賤,
盡行誅戮,
尚有餘辜。
姑念趙朔有一脈之親,
不忍加誅,
特賜三般朝典,
隨意取一而死。
其公土囚禁在府,
斷絕親疏,
不許往來。
兀那趙朔,
聖命不可違慢,
你早早自盡者!
公主,
似此可怎了也!
【仙呂】【賞花時】枉了我報主的忠良一旦休,
只他那蠹國的奸臣權在手;
他平白地使機謀,
將俺雲陽市斬首,
兀的是出氣力的下場頭。
天那,
可憐害的俺一家死無葬身之地也!
【篇】落不的身埋在故丘。
公主,
我囑咐你的說話,
你牢記者!
妾身知道了也!
分付了腮邊雨淚流,
俺一句一回愁;
待孩兒他年長後,
著與俺這三百口,
可兀的報冤仇。
駙馬!
則被你痛殺我也!
趙朔用短刀身,
亡了也。
公主已囚在府中,
小官須回主公的話去來。
西戎當日進神獒,
趙家百口命難逃;
可憐公主猶囚禁,
趙朔能無決短刀!
第一折某屠岸賈,
只為公主怕他添了個小廝兒,
久以後成人長大,
他不是我的仇人?
我已將公主囚在府中,
這些時該分娩了。
怎麼差去的人去了許久,
還不見來回報?
報的元帥得知:公主囚在府中,
添了個小廝兒,
喚做趙氏孤兒哩。
是真個喚做趙氏孤兒?
等一月滿足,
殺這小廝也不為遲。
令人傳我的號令去,
著下將軍韓厥,
把住府門,
不搜進去的,
只搜出來的。
若有盜出趙氏孤兒者,
全家處斬,
九族不留。
一壁與我張掛榜文,
遍告諸將,
休得違誤,
自取其罪。
不爭晉公主懷孕在身,
產孤兒是我仇人;
待滿月鋼刀鍘死,
才稱我削草除根。
天下人煩惱,
都在我心頭;
猶如秋夜雨,
一點一聲愁。
妾身晉室公主,
被奸臣屠岸賈將俺趙家滿門良賤,
誅盡殺絕。
今日所生一子,
記的附馬臨亡之時,
曾有遺言:若是添個小廝兒,
喚做趙氏孤兒,
待他久後成人長大,
與父母雪冤報仇。
天那!
怎能夠將這孩兒送出的這府門去,
可也好也?
我想起來,
目下再無親人,
只有俺家門下程嬰,
在家屬上無他的名字,
我如今只等程嬰來時,
我自有個主意。
自家程嬰是也,
元是個草澤醫人,
向在附馬府門下,
蒙他十分優待,
與常人不同。
可奈屠岸賈賊臣將趙家滿門良賤,
誅盡殺絕,
幸得家屬上無有我的名字。
如今公主囚在府中,
是我每日傳茶送飯。
那公主眼下雖然生的一個小廝,
取名趙氏孤兒,
等他長立成人,
與父母報仇雪冤,
只怕出不得屠賊之手,
也是枉然。
聞的公主呼喚,
想是產後要甚麼湯藥,
須索走一遭去。
可早來到府門首也。
不必報復,
逕自過去。
公主呼喚程嬰,
有何事?
俺趙家一門,
好死的苦楚也!
程嬰,
喚你來別無甚事,
我如今添了個孩兒,
他父臨亡之時,
取下他一個小名,
喚做趙氏孤兒。
程嬰,
你一向在俺趙家門下走動,
也不曾歹看承你,
你怎生將這個孩兒掩藏出去?
久後成人長大,
與他趙氏報仇。
公主,
你還不知道,
屠岸賈賊臣聞知你產下趙氏孤兒,
四城門張掛榜文,
但有掩藏孤兒的,
全家處斬,
九族不留。
我怎麼掩藏的他出去?
程嬰!
可不道遇急思親戚,
臨危托故人,
你若是救出親生子,
便是俺趙家留得這條根。
程嬰,
你則可憐見俺趙家三百口,
都在這孩兒身上哩!
公主請起。
假若是我掩藏出小舍人去,
屠岸賈得知,
問你要趙氏孤兒,
你說道:我與了程嬰也。
俺一家兒便死了也罷,
這小舍人休想是活的。
罷、罷、罷!
程嬰,
我教你去的放心。
程嬰心下且休慌,
聽吾說罷淚千行;
他父親身在刀頭死,
罷、罷、罷!
為母的也相隨一命亡。
誰想公主自縊死了也。
我不敢久停久住,
打開這藥箱,
將小舍人放在裡面,
再將些生藥遮住身子。
天也!
可憐見趙家三百餘口,
誅盡殺絕,
止有一點點孩兒。
我如今救的他出去,
你便有福,
我便成功;
若是搜將出來呵,
你便身亡,
俺一家兒都也性命不保。
程嬰心下自裁劃,
趙家門戶實堪哀;
只要你出的九重帥府連環寨,
便是脫卻天羅地網災。
某下將軍韓厥是也。
佐於屠岸賈麾下,
著某把守公主的府門,
可是為何?
只因公主生下一子,
喚做趙氏孤兒,
恐怕有人遞盜將去,
著某在府門上,
搜出來時,
將他全家處斬,
九族不留。
小校,
將公主府門把的嚴整者。
嗨!
屠岸賈,
都似你這般損壞忠良,
幾時是了也可!
【仙呂】【點絳唇】列國紛紛,
莫強於晉。
才安穩,
怎有這屠岸賈賊臣,
他則把忠孝的公卿損。
【昆江龍】不甫能風調雨順,
太平年寵用著這般人。
忠孝的在市曹中斬首,
奸佞的在帥府內安身。
現如今全作威來全作福,
還說甚半由君也半由臣。
他他他,
把爪和牙佈滿在朝門,
但違拗的早一個個誅夷盡。
多咱是人間惡煞,
可甚麼閫外將軍!
我想屠岸賈與趙盾兩家兒結下這等深仇,
幾時可解也!
【油葫蘆】他待要剪草防芽絕禍根,
使著俺把府門。
俺也是了家為國舊時臣。
那一個藏孤兒的便不合將他隱,
這一個殺孤兒的你可也心何忍。
屠岸賈,
你好狠也。
有一日怒了亡蒼,
惱了下民,
怎不怕沸騰騰萬口爭談淪,
天也顯著個青臉兒不饒人。
【天下樂】卻不道遠在兒孫近在身,
哎,
你個賊也波臣,
和趙盾,
豈可二十載同僚沒些兒義分。
便興心使歹心,
指賢人作歹人。
他兩個細評論,
還是那個狠。
令人,
門首覷者,
看有甚麼人出府門來,
報復某家知道。
理會的。
我抱著這藥箱,
裡面有趙氏孤兒。
天也可憐,
喜的韓厥將軍把住府門,
他須是我老相公抬舉來的。
若是撞的出去,
我與小舍人性命都得活也。
小校,
拿回那抱藥箱兒的人來。
你是甚麼人?
我是個草澤醫人,
姓程,
是程嬰。
你在那裡去來?
我在公主府內剪湯下藥來。
你下甚麼藥?
下了個益母湯。
你這箱兒裡面甚麼物件?
都是生藥。
是甚麼生藥?
都是桔梗、甘草、薄荷。
可有甚麼夾帶?
並無夾帶。
這等你去。
程嬰回來,
這箱兒裡面是甚麼物件?
都是生藥。
可有甚麼夾帶?
並無夾帶。
你去!
程嬰回來。
你這其中必有暗昧。
我著你去呵,
似駑箭高弦;
叫你回來呵,
便似氈上拖毛。
程嬰,
你則道我不認的你哩!
【河西後庭花】你本是趙盾家堂上賓,
我須是屠岸賈門下人。
你便藏著那未滿月麒麟種,
程嬰你見麼?
怎出的這不通風虎豹屯。
我不是下將軍,
也不將你來盤問。
程嬰,
我想你多曾受趙家恩來!
是。
知恩報恩,
何必要說。
你道是既知恩合報恩,
只怕你要脫身難脫身。
前和後把住門,
地和天那處奔?
若拿回審個真,
將孤兒往報聞,
生不能,
死有准。
小校靠後,
喚您便來,
不喚您休來。
理會的。
程嬰,
你道是桔梗、甘草、薄荷,
我可搜出人參來也!
【金盞兒】見孤兒額顱上汗律津,
口角頭乳食噴,
骨碌碌睜一雙小眼兒將咱認,
悄促促箱兒裡似把聲吞,
緊綁綁難展足,
窄狹狹怎翻身。
他正是成人不自在,
自在不成人。
告大人停嗔息怒,
聽小人從頭分訴:想趙盾晉室賢臣,
屠岸賈心生嫉妒。
遣神獒撲害忠良,
出朝門脫身逃去;
駕單輪靈輒報恩,
入深山不知何處。
奈靈公聽信讒言,
任屠賊橫行獨步;
賜駙馬伏劍身亡,
滅九族都無活路。
將公主囚禁冷宮,
那裡討親人照顧。
遵遺囑喚做孤兒,
子共母不能完聚;
才分娩一命歸陰,
著程嬰將他掩護。
久以後長立成人。
與趙家看守墳墓。
肯分的遇著將軍,
滿望你拔刀相助;
若再剪除了這點萌芽,
可不斷送他滅門絕戶?
程嬰,
我若把這孤兒獻將出去,
可不是一身富貴?
但我韓厥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
怎肯做這般勾當!
【醉中天】我若是獻出去圖榮進,
卻不道利自己損別人。
可憐他三百口親丁盡不存,
著誰來雪這終天恨?
那屠岸賈若見這孤兒呵,
怕不就連皮帶筋,
捻成齏粉。
我可也沒來由立這樣沒眼的功勳。
程嬰,
你抱的這孤兒出去。
若屠岸賈問呵,
我自與你回話。
索謝了將軍。
程嬰,
我說放你去,
難道耍你?
可快出去!
索謝了將軍。
程嬰,
你怎生又回來?
【金盞兒】敢猜著我調假小為真,
那知道蕙歎惜芝焚;
去不去我幾回家將伊盡,
可怎生到門前兜的又回身?
程嬰,
你既沒包身膽,
誰著你強做保孤人?
可不道忠臣不怕死,
怕死不忠臣。
將軍,
我若出的這府門去,
你報與屠岸賈知道,
別差將軍趕來拿住我程嬰,
這個孤兒萬無活理。
罷!
罷!
罷!
將軍,
你拿將程嬰去,
請功受賞;
我與趙氏孤兒,
情願一處身亡便了!
程嬰,
你好去的不放心也:【醉扶歸】你為趙氏存遺胤,
我於屠賊有何親?
卻待要喬做人情遣眾軍,
打一個回風陣。
你義忠我可也又信,
你若肯捨殘生,
我也願把這頭來刎。
【青歌兒】端的是一言一言難盡。
程嬰,
你也忒眼內眼內無珍。
將孤兒好去深山深處隱,
那其間教訓成人,
演武修文;
重掌三軍,
拿住賊臣;
碎首分身,
報答亡魂,
也不負了我和你硬踹著是非門,
擔危困。
程嬰,
你去的放心者。
【賺煞尾】能可在我身兒上討明白,
怎肯向賊子行捱推問!
猛拚著撞階基圖個自盡,
便留不得香名萬古聞,
也好伴鉏麑共做忠魂。
你你你要慇勤,
照覷晨昏。
他須是趙氏門中一命根。
直等待他年長進,
才說與從前話本,
是必教報仇人,
休忘了我這大恩人。
呀!
韓將軍自刎了也!
則怕軍校得知,
報與屠岸賈知道,
怎生是好?
我抱著孤兒須索逃命去來。
韓將軍果是忠良,
為孤兒自刎身亡;
我如今放心前去,
太平莊再做商量。
第二折事不關心,
關心者亂。
某屠岸賈,
只為公主生下一個小的,
喚做趙氏孤兒。
我差下將軍韓厥把住府門,
搜檢奸細;
一面張掛榜文,
若有掩藏趙氏孤兒者,
全家處斬,
九族不留。
怕那趙氏孤兒會飛上天去?
怎麼這早晚還不見送到孤兒?
故我放心不下。
令人,
與我門外覷者。
報元帥,
禍事到了也!
禍從何來?
公主在府中將裙帶自縊而死。
把府門的韓厥將軍也自刎身亡了也。
韓厥為何自刎了?
必然走了趙氏孤兒。
怎生是好?
眉頭一皺,
計上心來。
我如今不免詐傳靈公的命,
把晉國內但是半歲之下,
一月之上,
新添的小廝,
都與我拘刷將來,
見一個剁三劍,
其中必然有趙氏孤兒。
可不除了我這腹心之害?
令人,
與我張掛榜文,
著晉國內但是半歲之下,
一月之上,
新添的小廝,
都拘刷到我帥府中來聽令。
違者全家處斬,
九族不留。
我拘刷盡晉國嬰孩,
料孤兒沒處藏埋;
一任他金枝玉葉,
難逃我劍下之災。
老夫公孫杵臼是也,
在晉靈公位下為中大夫之職。
只因年紀高大,
見屠岸貿專權,
老夫掌不得王事,
罷職歸農,
苫莊三頃地,
扶手一張鋤,
住在這呂呂太平莊上。
往常我夜眠斗帳聽寒角,
如今斜倚柴門數雁行。
倒大來悠哉也可!
【南呂】【一枝花】兀的不屈沉殺大丈夫,
損壞了真梁棟。
被那些腌臢屠狗輩,
欺負俺慷慨釣鰲翁。
正遇著不道的靈公,
偏賊子加恩寵,
著賢人受困窮。
若不是急流中將腳步抽回,
險些兒鬧市裡把頭皮斷送。
【梁州第七】他他他,
在元帥府揚威也那耀勇;
我我我,
在太平莊罷職歸農。
再休想鵷班豹尾相隨從。
他如今高官一品,
位極三公;
戶封八縣,
祿享千鐘。
見不平處有眼如蒙,
聽咒罵處有耳如聾。
他他他,
只將那會諂諛的著列鼎重裀,
害忠良的便加官請俸,
耗國家的都敘爵淪功。
他他他,
只貪著目前受用,
全不省爬的高來可也跌的來腫,
怎如俺守田園學耕種?
早跳出傷人餓虎叢,
倒大來從容。
程嬰,
你好慌也!
小舍人,
你好險也!
屠岸賈,
你好狠也!
我程嬰雖然擔著個死,
撞出城來,
聞的那屠岸賈見說走了趙氏孤兒,
要將普國內半歲之下一月之上小孩兒每,
都拘攝到元帥府裡。
不問是孤兒不是孤兒,
他一個個親手剁作三段。
我將的這小舍人送到那廂去?
好!
有了,
我想呂呂太平莊上公孫杵臼,
他與趙盾是一殿之臣,
最相交厚。
他如今罷職歸農。
那老宰輔是個忠直的人,
那裡堪可掩藏。
我如今來到莊上,
就在這芭棚下放下這藥箱。
小舍人,
你且權時歇息咱,
我見了公孫杵臼便來看你。
家童報復去,
道有程嬰求見。
有程嬰在於門首。
道有請。
請進。
程嬰,
你來有何事?
在下見老宰輔在這太平莊上,
特來相訪。
自從我罷官之後,
眾宰輔每好麼?
嗨!
這不比老宰輔為官時節,
如今屠岸賈專權,
較往常都不同了也。
也該著眾宰輔每勸諫勸諫。
老宰輔,
這等賊臣自古有之,
便是那唐虞之世,
也還有四凶哩!
【隔尾】你道是古來多被奸臣弄,
便是聖世何嘗沒四凶,
誰似這萬人恨千人賺一人重。
他不廉不公,
不孝不忠,
單只會把趙盾全家殺的個絕了種。
老宰輔,
幸得皇天有眼,
趙氏還未絕種哩!
他家滿門良賤三百餘口,
誅盡殺絕,
便是駙馬也被三般朝典短刀自刎了,
公主也將裙帶縊死了,
還有甚麼種在那裡?
那前項的事,
老宰輔都已知道,
不必說了。
近日公主囚禁府中,
生下一子,
喚做孤兒。
這不是趙家是那家的種?
但恐屠岸賈得知,
又要殺壞,
若殺了這一個小的,
可不將趙家真絕了種也!
如今這孤兒卻在那裡?
不知可有人救的出來麼?
老宰輔既有這點見憐之意,
在下敢不實說。
公主臨亡時,
將這孤兒交付與了程嬰,
著好生照覷他,
待到成人長大,
與父母報仇雪恨。
我程嬰抱的這孤兒出門,
被韓厥將軍要拿的去報與屠岸賈。
是程嬰數說了一場,
那韓厥將軍放我出了府門,
自刎而亡。
如今將的這孤兒無處掩藏,
我特來投奔老宰輔。
我想宰輔與趙盾元是一殿之臣,
必然交厚,
怎生可憐見救這個孤兒咱!
那孤兒今在何處?
現在芭棚下哩!
休驚嚇著孤兒,
你快抱的來。
謝天地,
小舍人還睡著哩。
【牧羊關】這孩兒未生時絕了親戚,
懷著時滅了祖宗,
便長成人也則是少吉多凶。
他父親斬首在雲陽,
他娘呵囚在禁中。
那裡是血腥的白衣相,
則是個無恩念的黑頭蟲。
趙氏一家,
全靠著這小舍人,
要他報仇哩。
你道他是個報父母的真男子;
我道來,
則是個妨爺娘的小業種。
老宰輔不知,
那屠岸賈為走了趙氏孤兒,
普國內小的都拘刷將來,
要傷害性命。
老宰輔,
我如今將趙氏孤兒偷藏在老宰輔根前,
一者報趙駙馬平日優待之恩,
二者要救晉國小兒之命。
念程嬰年近四旬有五,
所生一子,
未經滿月。
待假妝做趙氏孤兒,
等老宰輔告首與屠岸賈去,
只說程嬰藏著孤兒,
把俺父子二人,
一處身死;
老宰輔慢慢的抬舉的孤兒成人長大,
與他父母報仇,
可不好也?
程嬰,
你如今多大年紀了?
在下四十五歲了。
這小的算著二十年呵,
方報的父母仇恨。
你再著二十年,
也只是六十五歲;
我再著二十年呵,
可不九十歲了?
其時存亡未知,
怎麼還與趙家報的仇?
程嬰,
你肯捨的你孩兒,
倒將來交付與我,
你自首告屠岸賈處,
說道太平莊上公孫杵臼藏著趙氏孤兒。
那屠岸賈領兵校來拿住,
我和你親兒一處而死。
你將的趙氏孤兒抬舉成人,
與他父母報仇,
方才是個長策。
老宰輔,
是則是,
怎麼難為的你老宰輔?
你則將我的孩兒假妝做趙氏孤兒,
報與屠岸賈去,
等俺父子二人一處而死吧。
程嬰,
我一言已定,
再不必多疑了。
【紅芍葯】須二十年報仇的主人公,
恁時節才稱心胸。
只怕我遲疾死後一場空。
老宰輔,
你精神還強健哩。
我精神比往日難同,
閃下這小孩童怎見功?
你急切裡老不的形容,
正好替趙家出力做先鋒。
程嬰,
你只依著我便了。
我委實的捱不徹暮鼓晨鐘。
老宰輔,
你好好的在家,
我程嬰不識進退,
平白地將著這愁布袋連累你老宰輔,
以此放心不下。
程嬰,
你說那裡話?
我,
是七十歲的人,
死是常事,
也不爭這早晚。
【菩薩梁州】向這傀儡棚巾,
鼓笛搬弄。
只當做場短夢。
猛回頭早老盡英雄,
有恩不報怎相逢,
見義不為非為勇。
老宰輔既應承了,
休要失信。
言而無信言何用。
老宰輔,
你若存的趙氏孤兒,
當名標青史,
萬古留芳。
也不索把咱來廝陪奉,
大丈夫何愁一命終;
況兼我白髮髼松。
老宰輔,
還有一件。
若是屠岸賈拿住老宰輔,
你怎熬的這三推六問,
少不得指攀我程嬰下來。
俺父子兩個死是分內,
只可惜趙氏孤兒,
終歸一死,
可不把你老宰輔干連累了也。
程嬰,
你也說的是。
我想那屠岸賈與趙附馬呵,
【三煞】這兩家做下敵頭重。
但要訪的孤兒有影蹤,
必然把太嚴莊上兵圍擁,
鐵桶般密不通風。
那屠岸賈拿住了我,
高聲喝道:老匹夫豈不見三日前出下榜文,
偏是你藏下趙氏孤兒。
與俺作對,
請波請波!
則說老匹大清先入甕,
也須知榜揭處天都動;
偏你這罷職歸田一老農,
公然敢剔蠍撩蜂。
【二煞】他把繃扒吊拷般般用,
情節根由細細窮;
那其間枯皮朽骨難禁痛,
少不得從實攀供,
可知道你個程嬰怕恐。
程嬰,
你放心者。
我從來一諾似千金重,
便將我送上刀山與劍峰,
斷不做有始無終。
程嬰,
你則放心前去,
抬舉的這孤兒成人長大,
與他父母報仇雪恨。
老夫一死,
何足道哉。
【煞尾】憑著趙家枝葉千年永,
晉國山河百二雄。
顯耀英材統軍眾,
威壓諸邦盡伏拱;
遍拜公卿訴苦衷。
禍難當初起下宮,
可憐三百口親丁飲劍鋒;
剛留得孤苦伶仃一小童,
巴到今朝襲父封。
提起冤仇淚如湧,
要請甚旗牌下九重,
早拿出奸臣帥府中,
斷首分骸祭祖宗,
九族全誅不寬縱,
恁時節才不負你冒死存孤報主公,
便是我也甘心兒葬近要離路旁塚。
事勢急了,
我依舊將這孤兒抱的我家去,
將我的孩兒送到太平莊上來。
甘將自己親生子,
偷換他家趙氏孤;
這本程嬰義分應該得,
只可惜遺累公孫老大夫。
第三折兀的不走了趙氏孤兒也!
某已曾張掛榜文,
限三日之內,
不將孤兒出首,
即將晉國內小兒但是半歲以下,
一月以上,
都拘刷到我帥府中,
盡行誅戮。
令人,
門首覷者,
若有首告之人,
報復某家知道。
自家程嬰是也。
昨日將我的孩兒送與公孫杵臼去了;
我今日到屠岸賈根前首告去來。
令人,
報復去,
道有了趙氏孤兒也。
你則在這裡,
等我報復去。
報的元帥得知,
有人來報趙氏孤兒有了也。
在那裡?
現在門首哩。
著他過來。
著過來。
兀那廝,
你是何人?
小人是個草澤醫士程嬰。
趙氏孤兒今在何處?
在呂呂太平莊上,
公孫杵臼家藏著哩。
你怎生知道來?
小人與公孫杵臼曾有一面之交,
我去探望他,
誰想臥房中錦襴繡褥上,
躺著一個小孩兒。
我想公孫杵臼年紀七十,
從來沒兒沒女,
這個是那裡來的?
我說道:"這小的莫非是趙氏孤兒麼?
"只見他登時變色,
不能答應。
以此知孤兒在公孫杵臼家裡。
咄!
你這匹夫,
你怎瞞的過我。
你和公孫杵臼往日無仇,
近日無冤,
你因何告他藏著趙氏孤兒?
你敢是知情麼!
說的是,
萬事全休;
說的不是,
令人,
磨的劍快,
先殺了這個匹夫者。
告元帥暫息雷霆之怒,
略罷虎狼之威,
聽小人訴說一遍咱。
我小人與公孫杵臼原無仇隙,
只因元帥傳下榜文,
要將普國內小兒拘刷到帥府,
盡行殺壞。
我一來為救普國內小兒之命;
二來小人四旬有五,
近生一子,
尚未滿月。
元帥軍令,
不敢不獻出來,
可不小人也絕後了?
我想有了趙氏孤兒,
便不損壞一國生靈,
連小人的孩兒也得無事,
所以出首。
告大人暫停嗔怒,
這便是首告緣故;
雖然救普國生靈,
其實怕程家絕戶。
哦!
是了。
公孫杵臼原與趙盾一殿之巨,
可知有這事來。
令人,
則今日點就本部下人馬,
同程嬰到太平莊上,
拿公孫杵臼走一遭去。
老夫公孫杵臼是也。
想昨日與程嬰商議救趙氏孤兒一事,
今日他到屠岸賈府中首告去了。
這早晚屠岸賈這廝必然來也可!
【雙調】【新水令】我則見蕩征塵飛過小溪橋,
多管是損忠良賊徒來到。
齊臻臻擺著士卒,
明晃晃列著槍刀。
眼見的我死在今朝,
更避甚痛笞掠。
來到這呂呂太平莊上也。
令人,
與我圍了太平莊者。
程嬰,
那裡是公孫杵臼宅院?
則這個便是。
拿過那老匹夫來。
公孫杵臼,
你知罪麼?
我不知罪。
我知你個老匹夫和趙盾是一殿之臣。
你怎敢掩藏著趙氏孤兒!
老元帥,
我有熊心豹膽?
怎敢掩藏著趙氏孤兒!
不打不招。
令人,
與我揀大棒子著實打者。
【駐馬聽】想著我罷職辭朝,
曾與趙盾名為刎頸交。
這事是誰見來?
觀有程嬰首告著你哩。
是那個埋情出告,
原來這程嬰舌是斬身刀。
你殺了趙家滿門良賤三百餘口,
則剩下這孩兒,
你又要傷他性命。
你正是狂風偏縱撲天雕,
嚴霜故打枯根草。
不爭把孤兒又殺壞了。
可著他三百口冤仇甚人來報。
老匹夫,
你把孤兒藏在那裡?
快招出來,
免受刑法。
我有甚麼孤兒藏在那裡?
誰見來?
你不招?
令人,
與我採下去,
著實打者。
這老匹夫賴肉頑皮不肯招承,
可惱,
可惱。
程嬰,
這原是你出首的,
就著你替我行杖者。
元帥,
小人是個草澤醫士,
撮藥尚然腕弱,
怎生行的杖?
程嬰,
你不行杖,
敢怕指攀出你麼?
元帥,
小人行杖便了。
程嬰,
我見你把棍子揀了又揀,
只揀著那細棍子,
敢怕打的他疼了,
要指攀下你來。
我就拿大棍子打者。
住者。
你頭裡只揀著那細棍子打,
如今你卻拿起大棍子來,
三兩下打死了呵,
你就做的個死無招對。
著我拿細棍子又不是,
拿大棍子又不是,
好著我兩下做人難也。
程嬰,
你只拿著那中等棍子打。
公孫杵臼老匹夫,
你可知道行杖的就是程嬰麼?
快招了者!
哎喲!
打了這一日,
不似這幾棍子打的我疼,
是誰打我來?
是程嬰打你來。
程嬰,
你剷的打我那?
元帥,
打的這老頭兒兀的不胡說哩。
【雁兒落】是那一個實丕丕將著粗棍敲?
打的來痛殺殺精皮掉。
我和你狠程嬰有甚的仇?
卻教我老公孫受這般虐。
快招了者。
我招,
我招。
【得勝令】打的我無縫可能逃,
有口屈成招。
莫不是那孤兒他知道,
故意的把咱家指定了。
我委實的難熬,
尚兒自強著牙根兒鬧;
暗地更偷瞧,
只見他早嚇的腿脡兒搖。
你快招吧,
省得打殺你。
有、有、有。
【水仙子】俺二人商議要救這小兒曹。
可知道指攀下來也。
你說二人,
一個是你了,
那一個是誰?
你實說將出來,
我饒你的性命。
你要我說那一個,
我說,
我說。
哎!
一句話來到我舌尖亡卻嚥了。
程嬰。
這樁事敢有你麼?
兀那老頭兒,
你休妄指平人。
程嬰,
你慌怎麼?
我怎生把你程嬰道,
似這般有上梢無下梢。
你頭裡說兩個,
你怎生這一會兒可說無了?
只被你打的來不知一個顛倒。
你還不說,
我就打死你個老匹夫。
遮莫便打的我皮都綻,
肉盡銷,
休想我有半個字兒攀著。
元帥爺賀喜,
土洞中搜出個趙氏孤兒來了也。
將那小的拿近前來,
我親自下手,
剁做三段。
兀那老匹夫,
你道無有趙氏孤兒,
這個是誰?
【川撥棹】你當日演神獒,
把忠臣來撲咬。
逼的他走死荒郊,
刎死鋼刀,
縊死裙腰,
將三百口全家老小盡行誅剿。
並沒那半個兒剩落,
還不厭你心苗。
我見了這孤兒,
就不由我不惱也。
【七弟兄】我只見他左瞧、左瞧、怒咆哮,
火不騰改變了猙獰貌,
按獅蠻拽札起錦征袍,
把龍泉扯離出沙魚鞘。
我拔出這劍來。
一劍,
兩劍,
三劍。
把這一個小業種剁了三劍,
兀的不稱了我平生所願也。
【梅花酒】呀!
見孩兒臥血泊。
那一個哭哭號號,
這一個怨怨焦焦,
連我也戰戰搖搖。
直恁般歹做作,
只除是沒天道。
呀!
想孩兒離褥草,
到今日恰十朝,
刀下處怎耽饒,
空生長枉劬勞,
還說甚要防老。
【收江南】呀!
兀的不是家富小兒驕。
見程嬰心似熱油澆,
淚珠兒不敢對人拋,
背地裡搵了。
沒來由割捨的親生骨肉吃三刀。
屠岸賈那賊,
你試覷者。
上有天哩,
怎肯饒過的你,
你死打甚麼不緊!
【鴛鴦煞】我七旬死後偏何老,
這孩兒一歲死後偏知小。
俺兩個一處身亡,
落的個萬代名標。
我囑付你個後死的程嬰,
休別了橫亡的趙朔。
暢道是光陰過去的疾,
冤仇報復的早。
將那廝萬剮千刀,
切莫要輕輕的素放了。
我撞階基,
覓個死處。
公孫杵臼撞階基身死了也。
那老匹夫既然撞死,
可也罷了。
程嬰,
這一樁裡多虧了你;
若不是你呵,
如何殺的趙氏孤兒?
元帥,
小人原與趙氏無仇,
一來救普國內眾生;
二來小人根前也有個孩兒,
未曾滿月。
若不搜的那趙氏孤兒出來,
我這孩兒也無活的人也。
程嬰,
你是我心腹之人,
不如只在我家中做個門客,
抬舉你那孩兒成人長大。
在你跟前習文,
送在我跟前演武。
我也年近五旬,
尚無子嗣,
就將你的孩兒與我做個義兒。
我偌大年紀了,
後來我的官位,
也等你的孩兒討個應襲,
你意下如何?
多謝元帥抬舉。
則為朝綱中獨顯趙盾,
不由我心中生忿;
如今削除了這點萌芽,
方才是永無後釁。
第四折某,
屠岸賈。
自從殺了趙氏孤兒,
可早二十年光景也。
有程嬰的孩兒,
因為過繼與我,
喚做屠成。
教的他十八般武藝,
無有不拈,
無有不會。
這孩兒弓馬倒強似我,
就著我這孩兒的威力,
早晚定計,
弒了靈公,
奪了晉國,
可將我的官位都與孩兒做了,
方是平生願足。
適才孩兒往教場中演習弓馬去了,
等他來時,
再做商議。
日月催人老,
光陰趲少年;
心中無限事,
未敢盡明言。
過日月好疾也!
自到屠府中,
今經二十年光景,
抬舉的我那孩兒二十歲,
官名喚做程勃。
我根前習文,
屠岸賈根前習武,
甚有機謀,
熟閑弓馬。
那屠岸賈將我的孩兒十分見喜,
他豈知就裡的事。
只是一件,
連我這孩兒心下也還是懵懵懂懂的。
老夫今年六十五歲,
倘或有些好歹呵,
著誰人說與孩兒知道,
替他趙氏報仇。
以此躊躇展轉,
晝夜無眠。
我如今將從前屈死的忠臣良將,
畫成一個手卷,
倘若孩兒問老夫呵,
我一樁樁剖說前事,
這孩兒必然與父母報仇也。
我且在書房中悶坐著,
只等孩兒到來,
自有個理會。
某,
程勃是也。
這壁廂爹爹是程嬰;
那壁廂爹爹可是屠岸賈。
我白日演武,
到晚習文。
如今在教場中回來,
見我這壁廂爹爹走一遭去也呵。
【中呂】【粉蝶兒】引著些本部下軍卒,
提起來殺人心半星不懼。
每日家習演兵書。
憑看我,
快相持,
能對壘,
直使的諸邦降伏。
俺父親英勇誰如,
我拚著個盡心兒扶助。
【醉春風】我則待扶明主晉靈公,
助賢臣屠岸賈。
憑著我能文善武萬人敵,
俺父親將我來許、許。
可不道馬壯人強,
父慈子孝,
怕甚麼主憂臣辱。
我展開這手卷。
好可憐也!
單為這趙氏孤兒,
送了多少賢臣烈士,
連我的孩兒也在這裡面身死了也。
令人,
接了馬者。
這壁廂爹爹在那裡?
在書房中看書哩。
令人報復去。
有程勃來了也。
著他過來。
著過去。
這壁廂爹爹,
您孩兒教場中回來了也。
你吃飯去。
我出的這門來。
想俺這壁廂爹爹,
每日見我心中喜歡,
今日見我來心中可甚煩惱,
垂淚不止。
不知主著何意?
我過去問他。
誰欺負著你來?
對您孩兒說,
我不道的饒了他哩。
我便與你說呵,
也與你父親母親做不的主,
你只吃飯去。
兀的不徯幸殺我也!
【迎仙客】因甚的掩淚珠?
氣長吁?
我恰才叉定手向前來緊趨伏。
則俺見這壁廂爹爹呵,
敞支支噁心煩,
勃騰騰生忿怒。
是甚麼人敢欺負你來?
我這裡低首躊躇。
既然沒的人欺負你呵,
那裡是話不投機處。
程勃,
你在書房中看書,
我往後堂中去去再來。
哦,
元來遺下一個手卷在此。
可是甚的文書?
待我展開看咱。
好是奇怪,
那個穿紅的拽著惡犬,
撲著個穿紫的;
又有個拿瓜錘的打死了那惡犬。
這一個手扶著一輛車,
又是沒半邊車輪的。
這一個自家撞死槐樹之下。
可是甚麼故事?
又不寫出個姓名,
教我那裡知道!
【紅繡鞋】畫著的是青鴉鴉幾株桑樹,
鬧炒炒一簇田夫。
這一個可磕擦緊扶定一輪車。
有-個將瓜捶親手舉,
有一個觸槐樹早身殂,
又一個惡犬兒只向著這穿紫的頻去撲。
待我再看來。
這一個將軍前面擺著弓弦、藥酒、短刀三件,
卻將短刀自刎死了。
怎麼這一個將軍也引劍自刎而死?
又有個醫人手扶著藥箱兒跪著,
這一個婦人抱著個小孩兒,
卻像要交付醫人的意思。
呀!
元來這婦人也將裙帶自縊死了,
好可憐人也!
【石榴花】我只見這一個身著錦襜襜,
手引著弓弦藥酒短刀誅。
怎又有個將軍自刎血模糊?
這一個扶著藥箱兒跪伏,
這一個抱著小孩兒交付,
可憐穿珠帶玉良家婦,
他將著裙帶兒縊死何辜。
好著我沉吟半晌無分訴,
這畫的是徯幸殺我也悶葫蘆。
我仔細看來,
那穿紅的也好狠哩,
又將一個白鬚老兒打的好苦也。
【斗鵪鶉】我則見這穿紅的匹夫,
將著這白鬚的來毆辱;
兀的不惱亂我的心腸,
氣填我這肺腑。
這一家兒若與我關係呵。
我可也不殺了賊臣不是丈夫,
我可便敢與他做主。
這血泊中躺的不知是那個親丁?
這市曹中殺的也不知是誰家上祖?
到底只是不明白,
須待俺這壁廂爹爹出來,
問明這樁事,
可也免的疑惑。
程勃,
我久聽多時了也。
這壁廂爹爹可說與您孩兒知道。
程勃,
你要我說這樁故事,
倒也和你關親哩。
你則明明白白的說與您孩兒咱。
程勃,
你聽者,
這樁故事好長哩。
當初那穿紅的和這穿紫的.元是一殿之臣,
爭奈兩個文武不和,
因此做下對頭,
已非一日。
那穿紅的想道:先下手為強。
後下手遭殃。
暗地遣一刺客.喚做鉏麑,
藏著短刀,
越牆而過。
要刺殺這穿紫的。
誰想這穿紫的老宰輔,
每夜燒香,
禱告天地,
專一片報國之心,
無半點於家之意。
那人道:我若刺了這個老宰輔,
我便是逆天行事,
斷然不可;
若回去見那穿紅的,
少不得是死。
罷、罷、罷。
他手攜利刃暗藏埋,
因見忠良卻悔來;
方知公道明如日,
此夜鉏麑自觸槐。
這個觸槐而死的是鉏麑麼?
可知是哩。
這個穿紫的為春間勸農出到郊外,
可在桑樹下見一壯士,
仰面張口而臥。
穿紫的問其緣故,
那壯士言:某乃是靈輒,
因每頓吃一斗米的飯,
大主人家養活不過。
將我趕逐出來;
欲待摘他桑椹子吃,
又道我偷他的。
因此仰面而臥,
等那桑椹子吊在口中便吃;
吊不在口中,
寧可餓死,
不受人恥辱。
穿紫的說:此烈士也。
遂將酒食賜與餓夫,
飽餐了一頓。
不辭而去。
這穿紫的並無嗔怒之心。
程勃,
這見得老宰輔的德量處。
為乘春令勸耕初,
巡遍郊原日未晡;
壺漿簞食因誰下,
剛濟桑間一餓夫。
哦,
這桑樹下餓夫喚做靈輒。
程勃,
你緊記者。
又一日,
西戎國貢進神獒。
是一隻狗,
身高四尺者,
其名為獒。
晉靈公將神獒賜與那穿紅的。
正要謀害這穿紫的,
即於後園中扎一草人,
與穿紫的一般打扮,
將草人腹中懸一付羊心肺。
將神獒俄了五七日;
然後剖開草人腹中,
飽餐一頓。
如此演成百日,
去向靈公說道:如今朝中豈無不忠不孝的人,
懷著欺君之意。
靈公問道:其人安在?
那穿紅的說:前者賜與臣的神獒,
便能認的。
那穿紅的牽上神獒去,
這穿紫的正立於殿上。
那神獒認著是草人,
向前便撲,
趕的這穿紫的繞殿而走。
旁邊惱了一人,
乃是殿前太尉提彌明,
舉起金瓜。
打倒神獒,
用手揪住腦杓皮,
則一劈劈為兩半。
賊臣奸計有千條,
逼的忠良沒處逃;
殿前自有英雄漢,
早將毒手劈神獒。
這只惡犬,
喚做神獒;
打死這惡犬的,
是提彌明。
是。
那老宰輔出的殿門,
正待上車,
豈知被那穿紅的把他那駟馬車四馬摘了二馬,
雙輪摘了一輪,
不能前去。
傍邊轉過壯士,
一臂扶輪,
一手策馬;
磨衣見皮,
磨皮見肉,
磨肉見筋,
磨筋見骨,
磨骨見髓。
捧轂推輪,
逃往野外。
你道這個是何人?
可就是桑間餓夫靈輒者是也。
紫衣逃難出宮門,
駟馬雙輪摘一輪;
卻是靈輒強扶歸野外,
報取桑間一飯恩。
您孩兒記的,
元來就是仰臥於桑樹下的那個靈輒。
是。
這壁廂爹爹,
這個穿紅的那廝好狠也!
他叫甚麼名氏?
程勃,
我忘了他姓名也。
這個穿紫的,
可是姓甚麼?
這個穿紫的,
姓趙,
是趙盾丞相。
他和你也關親哩。
您孩兒聽的說有個趙盾丞相,
倒也不曾掛意。
程勃,
我今番說與你可,
你則緊緊記者。
那手捲上還有哩,
你可再說與您孩兒聽咱。
那個穿紅的,
把這趙盾家三百口滿門良賤誅盡殺絕了。
只有一子趙朔,
是個駙馬。
那穿紅的詐傳靈公的命,
將三般朝典賜他,
卻是弓弦、藥酒、短刀,
要他憑著取一件自盡。
其實公主腹懷有孕,
趙朔遺言:我若死後,
你添的個小廝兒呵,
可名趙氏孤兒,
與俺三百口報仇。
誰想趙朔短刀刎死,
那穿紅的將公主囚禁府中,
生下趙氏孤兒。
那穿紅的得知,
早差下將軍韓厥,
把住府門,
專防有人藏了孤兒出去。
這公主有個門下心腹的人,
喚做草澤醫士程嬰。
這壁廂爹爹,
你敢就是他麼?
天下有多少同名同姓的人,
他另是一個程嬰。
這公主將孤兒交付了那個程嬰,
就將裙帶自縊而死。
那程嬰抱著這孤兒,
來到府門上,
撞見韓厥將軍,
搜出孤兒來;
被程嬰說了兩句,
誰想韓厥將軍也拔劍自刎了。
那醫人全無怕懼,
將孤兒私藏出去;
正撞見忠義將軍,
甘身死不教拿住。
這將軍為趙氏孤兒,
自刎身亡了,
是個好男子。
我記著他喚做韓厥。
是、是、是,
正是韓厥。
誰想那穿紅的得知,
將普國內半歲之下一月之上小孩兒每,
都拘刷到他府來,
每人剁做三劍。
必然殺了趙氏孤兒。
那穿紅的好狠也!
可知他狠哩。
誰想這程嬰也生的個孩兒,
尚未滿月,
假妝做趙氏孤兒,
送到呂呂太平莊上公孫杵臼跟前。
那公孫杵臼卻是何人?
這個老宰輔,
和趙盾是一殿之臣。
程嬰對他說道:"老宰輔,
你收著這趙氏孤兒,
去報與穿紅的,
道程嬰藏著孤兒,
將俺父子一處身死。
你抬舉的孤兒成人長大,
與他父母報仇,
有何不可?
公孫杵臼說道:我如今年邁了也。
程嬰,
你捨的你這孩兒,
假妝做趙氏孤兒,
藏在老夫跟前;
你報與穿紅的去,
我與你孩兒一處身亡。
你藏著孤兒,
日後與他父母報仇才是。
他那個程嬰肯捨他那孩兒麼?
他的性命也要捨哩,
量他那孩兒打甚麼不緊。
他將自己的孩兒假妝做了孤兒,
送與公孫杵臼處。
報與那穿紅的得知,
將公孫杵臼三推六問,
吊拷繃扒。
追出那假的趙氏孤兒來,
剁做三劍;
公孫杵臼自家撞階而死。
這樁事經今二十年光景了也!
這趙氏孤兒觀今長成二十歲,
不能與父母報仇,
說兀的做甚?
他一貌堂堂七尺軀,
學成文武待何如;
乘車祖父歸何處,
滿門良賤盡遭誅。
冷宮老母懸樑縊,
法場親父引刀殂;
冤恨至今猶未報,
枉做人間大丈夫。
你說了這一日,
您孩兒如睡裡夢裡,
只不省的。
元來你還不知哩!
如今那穿紅的正是奸臣屠岸賈,
趙盾是你公公,
趙朔是你父親,
公主是你母親。
我如今一一說到底,
你剷地不知頭共尾;
我是存孤棄子老程嬰,
兀的趙氏孤兒便是你,
元來趙氏孤兒正是我,
兀的不氣殺我也!
小主人甦醒者。
兀的不痛殺我也!
【普天樂】聽的你說從初,
才使我知緣故;
空長了我這二十年的歲月,
生了我這七尺的身軀。
元來自刎的是父親,
自縊的咱老母。
說到淒涼傷心處,
便是那鐵石人也放聲啼哭。
我拚著生擒那個老匹夫,
只要他償還俺一朝的臣宰。
更和那合宅的家屬。
你不說呵,
您孩兒怎生知道。
爹爹請坐,
受您孩兒幾拜。
今日成就了你趙家枝葉,
送的俺一家兒剪草除根了也。
【上小樓】若不是爹爹照覷。
把你孩兒抬舉,
可不的二十年前早攖鋒刃,
久喪溝渠。
恨只恨屠岸賈那匹大,
尋恨拔樹,
險送的俺一家兒滅門絕戶。
【篇】他他他,
把俺一姓戮;
我我我,
也還他九族屠。
小主人,
你休大驚小怪的,
恐怕屠賊知道。
我和他一不做二不休。
那怕他牽著神獒,
擁著家兵,
使著權術。
你只看這一個那一個都是為誰而卒,
豈可我做兒的倒安然如故。
爹爹放心,
到明日我先見過了主公,
和那滿朝的卿相,
親自殺那賊去。
【耍孩兒】到明朝若與仇人遇,
我迎頭兒把他當住;
也不須別用軍和卒。
只將咱猿臂輕舒,
早提番玉勒雕鞍轡,
扯下金花皂蓋車,
死狗似拖將去。
我只問他人心安在,
天理何如?
【二煞】誰著你使英雄忒使過,
做冤仇能做毒,
少不的一還一報無虛誤。
你當初屈勘公孫老,
今日猶存趙氏孤。
再休想咱容恕,
我將他輕輕擲下,
慢慢開除。
【一煞】摘了他斗來大印一顆,
剝了他花來簇幾套服;
把麻繩背綁在將軍柱。
把鐵鉗拔出他斕斑舌;
把錐子生跳他賊眼珠,
把尖刀細剮他渾身肉,
把鋼錘敲殘他骨髓,
把鋼鍘切掉他頭顱。
【煞尾】尚兀自勃騰騰怒怎淌,
黑沈沈怨未復。
也只為二十年的逆子妄認他人父,
到今日三百口的冤魂,
方才家自有主。
到明日小主人必然擒拿這老賊,
我須隨後接應去來。
第五折小官乃晉國上卿魏絳是也。
方今悼公在位,
有屠岸賈專權,
將趙盾滿門良賤盡皆殺絕。
誰想趙朔門下有個程嬰,
掩茂了趙氏孤兒,
今經二十年光景。
改名程勃。
今早奏知主公,
要擒拿屠岸賈,
雪父之仇。
奉主公的命,
道屠岸賈兵權太重,
誠恐一時激變,
著程勃暗暗的自行捉獲。
仍將他闔門良賤,
齠齔不留;
成功之後,
另加封賞。
小官不敢輕洩,
須親對程勃傳命去來。
忠臣受屠戮,
沉冤二十年;
今朝取奸賊,
方知冤報冤。
某,
程勃,
今早奏知主公,
擒拿屠岸賈,
報父祖之仇。
這老賊是好無禮也可。
【正宮】【端正好】也不索列兵卒,
排軍將,
動著些闊劍長槍;
我今日報仇捨命誅奸黨,
總是他命盡也合身喪。
【滾繡球】只在這鬧街坊,
弄一場。
我和他決無輕放,
恰便似虎撲綿羊。
我可也不索慌,
不索忙,
早把手腳兒十分打當,
看那廝怎做堤防。
我將這二十年積下冤仇報,
三百口亡來性命償,
我便死也何妨。
我只在這鬧市中等候著,
那老賊敢待來也。
今日在元帥府回還私宅中去。
令人,
擺開頭踏,
慢慢的行者。
兀的不是那老賊來了也。
【倘秀才】你看那雄赳赳頭踏數行,
鬧攘攘跟隨的在兩廂。
你看他腆著胸脯,
妝些兒勢況。
我這裡驟馬如流水,
掣劍似秋霜,
向前來賭當。
屠成,
你來做甚麼?
兀那老賊,
我不是屠成,
則我是趙氏孤兒。
二十年前你將俺三百口滿門良賤,
誅盡殺絕。
我今日擒拿你個老匹夫,
報俺家的冤仇也。
誰這般道來?
是程嬰道來。
這孩子手腳來的,
不中,
我只是走的乾淨。
你這賊,
走那裡去?
【笑和尚】我、我、我盡威風八面揚,
你、你、你怎掙坐怎攔擋?
早、早、早嚇的他魂飄蕩,
休、休、休再口強。
是、是、是不商量,
來、來、來可匹塔的提離了鞍鞒上。
則怕小主人有失,
我隨後接應去。
謝天地,
小主人拿住屠岸賈了也。
令人,
將這匹夫執縛定了,
見主公去來。
小官魏絳的便是。
今有程勃擒拿屠岸賈去了。
令人,
門首覷者,
若來時,
報復某知道。
父親,
俺和你同見主公去來。
老宰輔,
可憐俺家三百口沉冤,
今日拿住了屠岸賈也。
拿將過來。
兀那屠岸賈,
你這損害忠良的奸賊,
今被程勃拿來,
有何理說。
我成則為王,
敗則為虜。
事已至此,
惟求早死而已。
老宰輔與程勃做主咱!
屠岸賈,
你今日要早死,
我偏要你慢死。
令人,
與我將這賊釘上木驢,
細細的剮上三千刀,
皮肉都盡,
方才斷首開膛,
休著他死的早了。
【脫布衫】將那廝釘上木驢推上雲陽,
休便要斷首開膛;
直剁的他做一堝兒肉醬,
也消不得俺滿懷惆悵。
小主人,
你今日報了冤仇,
復了本性,
則可憐老漢一家兒皆無所靠也!
【小梁州】誰肯捨了親兒把別姓藏?
似你這恩德難忘。
我待請個丹青妙手不尋常,
傅著你真容相,
侍奉在俺家堂。
我有甚麼恩德在那裡,
勞小主人這等費心?
【篇】你則那三年乳哺曾無曠,
可不勝懷擔十月時光;
幸今朝出萬死身無恙,
便日夕裡焚香供養,
也報不的你養爺娘。
程嬰、程勃,
你兩上望闕跪者,
聽主公的命。
則為屠岸賈損害忠良,
百般地撓亂朝綱;
將趙盾滿門良賤,
都一朝無罪遭殃。
那其間頗多仗義,
豈真謂天道微茫;
幸孤兒能償積怨,
把奸臣身首分張。
可複姓賜名趙武,
襲父祖列爵卿行。
韓厥後仍為上將,
給程嬰十頃田莊。
老公孫立碑造墓,
彌明輩概與褒揚。
普國內從今更始,
同瞻仰主德無疆。
【黃鐘尾】謝君恩普國多沾降,
把奸賊全家盡滅亡。
賜孤兒改名望,
襲父祖拜卿相;
忠義士各褒獎,
是軍官還職掌,
是窮民與收養;
已死喪給封葬,
現生存受爵賞。
這恩臨似天廣,
端為誰敢虛讓。
誓捐生在戰場,
著鄰邦並歸向。
落的個史冊上標名,
留與後人講。
題目公孫杵臼恥勘問正名趙氏孤兒大報仇
楔子自暮秋與小姐相別,
倏經半載之際。
托賴祖宗之蔭,
一舉及第,
得了頭名狀元。
如今在客館聽候聖旨御筆除授,
惟恐小姐掛念,
且修一封書,
琴童家去,
達知夫人,
便知小生得中,
以安其心。
琴童過來,
你將文房四寶來,
我寫就家書一封,
與我星夜到河中府去。
見小姐時說:"官人怕娘子憂,
特地先看小人將書來。
"即忙接了回書來者。
過日月好疾也呵!
【仙呂】【賞花時】相見時紅雨紛紛點綠苔,
別離後黃葉蕭蕭凝暮靄。
今日見梅開,
別離半載。
琴童,
我囑咐你的言語記著!
則說道特地寄書來。
得了這書,
星夜望河中府走一遭。
第一折自張生去京師,
不覺半年,
杳無音信。
這些時神思不快,
妝鏡懶抬,
腰肢瘦損。
茜裙寬褪,
好煩惱人也呵!
【商調】【集賢賓】雖離了我眼前,
卻在心上有;
不甫能離了心上,
又早眉頭。
忘了時依然還又,
惡思量無了無休。
大都來一寸眉峰,
怎咋他許多顰皺。
新愁近來接著舊愁,
廝混了難分新舊。
舊愁似太行山隱隱,
新愁似天塹水悠悠。
姐姐往常針尖不倒,
其實不曾閒了一個繡床,
如今百般的悶倦。
往常也曾不快,
將息便可,
不似這一場清減得十分利害。
【逍遙樂】曾經消瘦,
每遍猶閒,
這番最陡。
姐姐心兒悶呵,
那裡散心耍咱。
何處忘憂?
看時節獨上妝樓,
手卷珠簾上玉鉤,
空目斷山明水秀;
見蒼煙迷樹,
衰草連天,
野渡橫舟。
紅娘,
我這衣裳這些時都不似我穿的。
姐姐正是"腰細不勝衣"。
【掛金索】裙染榴花,
睡損胭脂皺;
紐結丁香,
掩過芙蓉扣;
線脫珍珠,
淚濕香羅袖;
楊柳眉顰,
"人比黃花瘦"。
奉相公言語,
特將書來與小姐。
恰才前廳上見夫人,
夫人好生歡喜,
著人來見小姐,
早至後堂。
誰在外面?
你幾時來?
可知道"昨夜燈花報,
今朝喜鵲噪。
"姐姐正煩惱哩,
你自來?
和哥哥來?
哥哥得了官也,
著我寄書來。
你則在這裡等著,
我對俺姐姐說了呵,
你進來。
這小妮子怎麼?
姐姐,
大喜大喜,
咱姐夫得了官也。
這妮子見我悶呵,
特故哄我。
琴童在門首,
見了夫人了,
使他進來見姐姐,
姐夫有書。
慚愧,
我也有盼著他的日頭,
喚他入來。
琴童。
你幾時離京師?
離京一月多也。
我來時哥哥去吃遊街棍子去了,
這禽獸不省得,
狀元喚做誇官,
遊街三日。
夫人說的便是,
有書在此。
【金菊花】早是我只因他去減了風流,
不爭你寄得書來又與我添些兒症候。
說來的話兒不應口,
無語低頭,
書在手,
淚凝眸。
【醋葫蘆】我這裡開時和淚開,
他那些修時和淚修。
多管閣著筆尖兒未寫早淚先流,
寄來的書淚點兒兀自有。
我將這新痕把舊痕湮透。
正是一重愁翻做兩重愁。
"張珙百拜奉啟芳卿可人妝次:自暮秋拜違,
倏爾半載。
上賴祖宗之蔭,
下托賢妻之德,
舉中甲第。
即目於招賢館寄跡,
以伺聖旨御筆除授。
惟恐夫人與賢妻憂念,
特令琴童奉書馳報,
庶幾免慮。
小生身雖遙而心常邇矣,
恨不得鶼鶼比翼,
邛邛並軀。
重功名而薄恩愛者,
誠有淺見貪饕之罪。
他日面會,
自當請謝不備。
後成一絕,
以奉清照:玉京仙府探花郎,
寄語蒲東窈窕娘,
指日拜恩衣晝錦,
定須休作倚門妝。
"【篇】當日向西廂月底潛,
今日向瓊林宴上搊。
誰承望跳東牆腳步兒佔了鰲頭,
怎想道惜花心養成折桂手,
脂粉叢裡包藏著錦繡!
從今後晚妝樓改做了至公樓。
你吃飯不曾?
上告夫人知道,
早晨至今,
空立廳前。
那有飯吃。
紅娘,
你快取飯與他吃。
感蒙賞賜,
我每就此吃飯,
夫人寫書。
哥哥著小人索了夫人回書,
至緊,
至緊!
紅娘,
將筆硯來。
書卻寫了,
無可表意,
只有汗衫一領,
裹肚一條,
襪兒一雙,
瑤琴一張,
玉簪一枚,
斑管一枝。
琴童,
你收拾得好者。
紅娘取銀十兩來。
就與他役纏。
姐夫得了官,
豈無這幾從東西,
寄與他有甚麼緣故?
你不知道。
這汗衫兒呀,
【梧葉兒】他若是和衣臥,
便是和我一處宿;
但貼著他皮肉,
不信不想我溫柔。
這裹牡要怎麼?
常則不要離了前後,
守著他左右。
緊緊的繫在心頭。
這襪兒如何?
拘管他胡行亂走。
這琴他那裡自有,
又將去怎麼?
【後庭花】當日五言詩緊趁逐,
後來因七絃琴成配偶。
他怎旨冷落了詩中意,
我則怕生疏了弦上。
玉簪呵有甚主意?
我須有個緣由,
他如今功名成就,
又怕他撇人在腦背後。
斑管要怎的?
湘江兩岸秋,
當日娥皇因虞舜愁,
今日鶯鶯為君瑞憂。
這九嶷山下竹,
共香羅衫袖口--【青哥兒】都一般啼痕湮透。
似這等淚斑斑宛然依舊,
萬古情緣一樣愁。
涕淚交流,
怨慕難收,
對學士叮嚀說緣由,
是必休忘舊!
琴童,
這東西收拾好者。
理會得。
【醋葫蘆】你逐宵野店上宿,
休將包袱做枕頭,
怕油脂膩展污了恐難酬。
倘或水侵雨濕休便扭,
我則怕干時節熨不開褶皺。
一樁樁一件件細收留。
【金菊花】書封雁足此時修,
情系人心早晚休?
長安望來天際頭,
倚遍西樓,
"人不見,
水空流。
"小人拜辭,
即便去也。
琴童,
你見官人對他說。
說甚麼?
【浪裡來煞】他那裡為我愁,
我這裡因他瘦。
臨行時啜賺人的巧舌頭,
指歸期約定九月九,
不覺的過了小春時候。
到如今"悔教夫婿覓封侯"。
得了回書,
星夜回俺哥哥話去。
第二折"畫虎未成君莫笑,
安排牙爪始驚人。
"本是舉過便除,
奉聖旨著翰林院編修國史。
他每那知我的心,
甚麼文章做得成。
使琴童遞佳音,
不見回來。
這幾日睡臥不寧,
飲食少進,
給假在驛亭中將息。
早問太醫院著人來看視,
下藥去了。
我這病盧扁也醫不得。
自離了小姐,
無一日心閒也呵!
【中呂】【粉蝶兒】從到京師,
思量心旦夕如是,
向心頭橫躺著俺那鶯兒。
請醫師,
看診罷,
一星星說是。
本意待推辭,
則被他察虛實不須看視。
【醉春風】他道是醫雜症有方術,
治相思無藥餌。
鶯鶯呵,
你若是知我害相思,
我甘心兒死、死。
四海無家,
一身客寄,
半年將至。
我則道哥哥除了,
原來在驛亭中抱病,
須索回書去咱。
你回來了也。
【迎仙客】疑怪這噪花枝靈鵲兒,
垂簾幕喜蛛兒,
正應著短檠上夜來燈爆時。
若不是斷腸詞,
決定是斷腸詩。
小夫人有書至此。
寫時管情淚如絲,
既不呵,
怎生淚點兒封皮上漬。
"薄命妾崔氏拜覆,
敬奉才郎君瑞文幾:自音容去後,
不覺許時,
仰敬之心,
未嘗少怠。
縱雲日近長安遠,
何故鱗鴻之杳矣。
莫因花柳之心,
棄妾恩情之意?
正念問,
琴童至,
得見翰墨,
始知中科,
使妾喜之如狂。
郎之才望,
亦不辱相國之家譜也。
今因琴童回,
無以奉貢,
聊布瑤琴一張,
玉簪一枝,
斑管一枚,
裹肚一條,
汗衫一領,
襪兒一雙,
權表妾之真誠。
匆匆草字欠恭,
伏乞情恕不備。
謹依來韻,
遂繼一絕云:闌干倚遍盼才郎,
莫戀宸京黃四娘;
病裡得書知中甲,
窗前鑒鏡試新妝"。
那風風流流的姐姐,
似這等女子,
張珙死也死得著了。
【上小樓】這的堪為字史,
當為款識。
有柳骨顏筋,
張旭張顛,
羲之獻之。
此一時,
彼一時,
佳人才思,
俺鶯鶯世間無二。
【篇】俺做經咒般持,
符篆般使。
高似金章,
重似金帛,
貴似金資。
這上面若簽個押字,
使個令史,
差個勾使,
則是一張忙不及印赴期的咨示。
休道文章,
只看他這針指,
人間少有。
【滿庭芳】怎不教張生愛爾,
堪針工出色,
女教為師。
幾千般用意針針是,
可索尋思。
長共短又沒個樣子,
窄和寬想像著腰肢,
好共歹無人試。
想當初做時,
用煞那小心兒。
小姐寄來這幾件東西,
都有緣故,
一件件我都猜著了。
【白鶴子】這琴,
他教我閉門學禁指,
留意譜聲詩,
調養聖賢心,
洗蕩巢由耳。
【二煞】這玉簪,
纖長如竹筍,
細白似蔥枝;
溫潤有清香,
瑩潔無瑕玼。
【三煞】這斑管,
霜枝曾棲鳳凰,
淚點漬胭脂。
當時舜帝慟娥皇,
今日淑女思君子。
【四煞】這裹肚,
手中一葉綿,
燈下幾回絲;
表出腹中愁,
果稱心間事。
【五煞】這鞋襪兒,
針腳兒細似蟣子,
絹帛兒膩似鵝脂。
既知禮不胡行,
願足下當如此。
琴童,
你臨行小夫人對你說甚麼?
著哥哥休別繼良姻。
小姐,
你尚然不知我的心哩。
【快活三】冷清清客店兒,
風淅淅雨絲。
雨兒零,
風兒細,
夢迴時,
多少傷,
心事。
【朝天子】四肢不能動止,
急切裡盼不到蒲東寺。
小夫人須是你見時,
別有其閒傳示?
我是個浪子官人,
風流學士,
怎肯去帶殘花折舊枝。
自從到此,
甚的是閒街市。
【賀聖朝】少甚宰相人家,
招婿的嬌姿。
其間或有個人兒似爾,
那裡取那溫柔,
這般才思?
想鶯鶯意兒,
怎不教人夢想眠思?
琴童來,
將這衣裳東西收拾好者。
【耍孩兒】則在書房中傾倒個籐箱子,
向箱子裡面鋪幾張紙。
放時節須索用心思,
休教籐刺兒抓住綿絲。
高抬在衣架上怕吹了顏色,
亂裹在包袱中恐剉了褶兒。
當如此,
切須愛護,
勿得因而。
【二煞】恰新婚,
才燕爾,
為功名來到此,
長安憶念蒲東寺。
昨宵個春風桃李花開夜,
今日個秋雨梧桐葉落時。
愁如是,
身遙心邇,
坐想行思。
【三煞】這天高地厚情,
直到海枯石爛時,
此時作念何時止?
直到燈灰眼下才無淚,
蠶老心中罷卻絲。
我不比遊蕩輕薄子,
輕夫婦的琴瑟,
拆戀鳳的雄雌。
【四煞】不聞黃犬音,
難傳紅葉詩,
驛長不遇梅花使。
孤身去國三千里,
一日歸心十二時。
憑欄視,
聽江聲浩蕩,
看山色參差。
【尾】憂則憂我在病中,
喜則喜你來到此,
投至得引人魂卓氏音書至,
險將這害鬼病的相如盼望死,
第三折自家姓鄭名恆,
字伯常。
先人拜禮部尚書,
不幸早喪。
後數年,
又喪母。
先人在時曾定下俺姑娘的女孩兒鶯鶯為妻;
不想姑夫亡化,
鶯鶯孝服未滿。
不曾成親。
俺姑娘將著這靈櫬,
引著鶯鶯,
回博陵下葬,
為因路阻。
不能得去。
數月前寫書來喚我同扶柩去;
因家中無人,
來得遲了。
我離京師。
來到河中府,
打聽得孫飛虎欲擄鶯鶯為妻,
得一個張君瑞退了賊兵,
俺姑娘許了他。
我如今到這裡,
沒這個消息,
便好去見他。
既有這個消息,
我便撞將去呵,
沒意思。
這一件事都在紅娘身上,
我著人去喚他。
則說"哥哥從京師來,
不敢來見姑娘,
著紅娘來下處來,
有話去對姑娘行說去"。
去的人好一會了,
不見來。
見姑娘和他有話說。
鄭恆哥哥在下處,
不來見夫人,
卻喚我說話。
夫人著我來,
看他說甚麼。
哥哥萬福!
夫人道哥哥來到呵,
怎麼不來家裡來?
我有甚顏色見姑娘?
我喚你來的緣故是怎生?
當日姑夫在時,
曾許下這門親事;
我今番到這裡,
姑夫孝已滿了,
特地央及你去夫人行說知,
揀一個吉日,
了這件事,
好和小姐一答裡下葬去。
不爭不成合,
一答裡路上難廝見。
若說得肯,
我重重的相謝你。
這一節話再也休題,
鶯鶯已與了別人了也。
道不得"一馬不跨雙鞍",
可怎生父在時曾許了我,
父喪之後,
母倒悔親?
這個道理那裡有!
卻非如此說。
當日孫飛虎將半萬賊兵來時,
哥哥你在那裡?
若不是那生呵,
那裡得俺一家兒來?
今日太平無事,
卻來爭親;
倘被賊人擄去呵,
哥哥如何去爭?
與了一個富家,
也不枉了,
卻與了這個窮酸餓醋。
偏我不如他?
我仁者能仁、身裡出身的根腳,
又是親上做親,
況兼他父命。
他倒不如你,
噤聲:【越調】【斗鵪鶉】賣弄你仁者能仁,
倚仗你身世出身;
至如你官上加宮,
也不合親上做求。
又不曾執羔雁邀媒,
獻幣帛問肯。
恰洗了塵,
便待要過門;
枉醃了他金屋銀屏,
枉污了他錦衾繡裀。
【紫花兒序】枉蠢了他梳雲掠月。
枉羞了他惜玉憐香,
枉村了他殢雨尤雲,
當日三才始判,
兩儀初分;
乾坤:清者為乾,
濁者為坤,
人在中間相混。
君瑞是君子清賢,
鄭恆是小人濁民。
賊來怎地他一個人退得?
都是胡說!
我對與你說。
【天淨沙】看河橋飛虎將軍,
叛蒲東擄掠人民,
半萬賊屯合寺門,
手橫著霜刃,
高叫道要鶯鶯做壓寨夫人。
半萬賊,
他一個人濟甚麼事?
賊圍之甚迫,
夫人慌了,
和長老商議,
拍手高叫:"兩廊不問僧俗,
如退得賊兵的,
便將鶯鶯與他為妻;
"忽有遊客張生,
應聲而前曰:"我有退兵之筵,
何不問我?
"夫人大喜,
就問:"其計何在?
"生雲;
"我有一故人白馬將軍,
現統十萬之眾,
鎮守蒲關。
我修書一封,
著人寄去,
必來救我。
"不想書至兵來,
其困即解。
【小桃紅】洛陽才子善屬文,
火急修書信。
白馬將軍到時分,
滅了煙塵。
夫人小姐都心順,
則為他"威而不猛",
"言而有信",
因此上"不敢慢於人"。
我自來未嘗聞其名,
知他會也不會。
你這個小妮子,
賣弄他偌多!
便又罵我。
【金蕉葉】他憑著講性理齊論魯論,
作詞賦韓文柳文,
他識道理為人敬人,
掩家裡有信行知恩報恩。
【調笑令】你值一分,
他值百十分,
螢火焉能比月輪?
高低遠近都休論,
我拆白道字辨與你個清渾。
這小妮子首得甚麼拆白道字,
你拆與我聽。
君瑞是個"肖"字這壁著個"立人",
你是個"木寸""馬戶""屍巾"。
木寸、馬戶、屍巾--你道我是個"村驢屍"。
我祖代是相國之門,
到不如你個白衣、餓夫、窮士!
做官的則是做官。
【禿廝兒】他憑師友君子務本,
你倚父兄仗勢欺人。
齏鹽日月不嫌貧,
治百姓新傳、傳聞。
【聖藥王】這廝喬議論,
有向順。
你道是官人則合做官人,
信口噴,
不本分。
你道窮民到老是窮民,
卻不道"將相出寒門"。
這樁事都是那長老禿驢弟子孩兒,
我明日慢慢的和他說話。
【麻郎兒他出家兒慈悲為本,
方便為門。
橫死眼不識好人,
招禍口不知分寸。
這是姑夫的遺留,
我揀日牽羊擔酒上門去。
看姑娘怎麼發落我。
【篇】訕筋,
發村,
使狠,
甚的是軟款溫存。
硬打捱強為眷姻,
不睹事強諧秦晉。
姑娘若不肯,
著二三十個伴當,
抬上轎子,
到下處脫了衣裳,
趕將來還你一個婆娘。
【絡絲娘】你須是鄭相國嫡親的舍人。
須不是孫飛虎家生的莽軍。
喬嘴臉、醃軀老、死身份,
少不得有家難奔。
兀的那小妮子,
眼見得受了招安了也。
我也不對你說,
明日我要娶,
我要娶。
不嫁你,
不嫁你。
【收尾】佳人有意郎君俊,
我待不喝采其實怎忍。
你喝一聲我聽。
你這般頹嘴臉,
則好偷韓壽下風頭香,
傅何郎左壁廂粉。
這妮子擬定都和那酸丁演撒,
我明日自上門去。
見俺姑娘,
則做不知。
我則道張生贅在衛尚書家,
做了女婿。
俺姑娘最聽是非,
他自小又愛我,
必有話說。
休說別個,
則這一套衣服也衝動他。
自小京師同住,
慣會尋章摘句,
姑夫許我成親,
誰敢將言相拒。
我若放起刁來,
且看鶯鶯那去?
且將壓善欺良意,
權作尤去殢雨心。
夜來鄭恆至,
不來見我,
喚紅娘去問親事。
據我的心則是與孩兒是;
況兼相國在時已許下了,
我便是違了先夫的言語。
做我一個主家的不著,
這廝每做下來。
擬定則與鄭恆,
他有言語,
怪他不得也。
料持下酒者,
今日他敢來見我也。
來到也,
不索報復,
自入去見夫人。
孩兒既來到這裡,
怎麼不來見我?
小孩兒有甚嘴臉來見姑娘!
鶯鶯為孫飛虎一節,
等你不來,
無可解危,
許張生也。
那個張生?
敢便是狀元。
我在京師看榜來,
年紀有二十四五歲,
洛陽張珙,
誇官遊街三日。
第二日頭答正來到衛尚書家門首,
尚書的小姐十八也,
結著綵樓,
在那御街上,
則一球正打著他。
我也騎著馬看,
險些打著我。
他家粗使梅香十餘人,
把那張生橫拖倒拽入去。
他口叫道:"我自有妻,
我是崔相國家女婿。
"那尚書有權勢氣象,
那裡聽,
則管拖將入去了。
這個卻才便是他本分,
出於無奈。
尚書說道:"我女奉聖旨結綵樓,
你著崔小姐做次妻。
他是先奸後娶的,
不應娶他。
"鬧動京師,
因此認得他。
我道這秀才不中抬舉,
今日果然負了俺家。
俺相國之家,
世無與人做次妻之理。
既然張生奉聖旨娶了妻,
孩兒,
你揀個吉日良辰,
依著姑夫的言語,
依舊入來做女婿者。
倘或張生有言語,
怎生?
放著我哩,
明日揀個吉日良辰,
你便過門來。
中了我的計策了,
準備筵席、茶、禮、花紅,
剋日過門者。
老僧昨日買登科記看來,
張生頭名狀元,
授著河中府尹。
誰想夫人沒主張,
又許了鄭恆親事。
老夫人不肯去接,
我將著餚饌直至十里長亭接官走一遭。
奉聖旨,
著小官主兵蒲關,
提調河中府事,
上馬管軍,
下馬管民。
誰想君瑞兄弟一舉及第,
正授河中府尹,
不曾接得。
眼見得在老夫人宅裡下,
擬定乘此機會成親。
小官牽羊擔酒直至老夫人宅上,
一來慶賀狀元,
二來就主親,
與兄弟成此大事。
左右那裡?
將馬來,
到河中府走一遭。
第四折誰想張生上負了俺家。
去上尚書家敏女婿去。
今日不負老相公遺言,
還招鄭恆為婿。
今日好個日子,
過門者,
準備下筵席,
鄭恆敢待來也。
小官奉聖旨,
正授河中府尹;
今日衣錦還鄉,
小姐的金冠霞帔都將著,
若見呵。
雙手索送過去。
誰想有今日也呵!
文章舊冠乾坤內,
姓字新聞日月邊。
【雙調】【新水令】玉鞭驕馬出皇都,
暢風流玉堂人物。
今朝三品職,
昨日一寒儒。
御筆親除,
將名姓翰林注。
【駐馬聽】張珙如愚,
酬志了三尺龍泉萬卷書;
鶯鶯有福。
穩請了五花官誥七香七。
身榮難忘借僧居,
愁來猶記題詩處。
從應舉,
夢魂兒不離了蒲東路。
接了馬者新狀元河中府尹婿張珙參見。
休拜,
休拜,
你是女聖旨的女婿,
我怎消受得你拜?
【喬牌兒】我躬身問起居,
夫人這慈色為誰怒?
我則見丫環使數邢廝覷,
莫不我身邊有甚事故?
小生去時,
人人親自餞行,
喜不自勝。
今日中選得百,
夫人反行不悅,
何也?
你如今那裡想著俺家?
道不得個"靡不有初,
鮮克有終"。
我一個女孩兒,
雖然妝殘貌陋,
他父為前朝相國。
若非賊來,
足下甚氣力到得俺家?
今日一旦置之度外,
卻於衛尚書家作婿,
豈有是理?
夫人聽誰說?
若有此事,
天不蓋,
地不載,
害老大小療瘡!
【雁兒落】若說著絲鞭仕女圖,
端的是塞滿章台路。
小生呵此間懷舊恩,
怎肯別處尋親去?
【得勝令】豈不聞"君子斷具初",
我怎肯忘得有恩處?
那一個賊畜生行嫉妒,
走將來老夫人行廝間阻?
不能夠嬌姝。
早共晚施心數;
說來的無徒,
遲和疾上木驢。
是鄭恆說來,
繡球兒打著馬了,
做女婿也。
你不信呵,
喚紅娘來問。
我巴不得見他,
原夫得宮回來。
慚愧,
這是非對著也。
紅娘,
小姐好麼?
為你別做了女婿,
俺小姐依舊嫁了鄭恆也。
有這般蹺蹊的辜!
【慶東原】那裡有糞堆上長出連忮樹,
淤泥中生出比目魚?
不明白展污了姻緣簿?
鶯鶯呵,
你嫁個油蛇猢猻的丈夫;
紅娘呵,
你伏侍個煙熏貓兒的姐夫;
張生呵,
你撞著個水浸老鼠的姨夫。
這廝壞了風俗,
傷了時務。
【喬木查】妾前來拜復,
省可裡心頭怒!
間別來安樂否?
你那新夫人何處居?
比俺姐姐是何如?
和你也葫蘆提了也。
小生為小姐受過的苦,
諸人不知,
瞞不得你。
不甫能成親,
焉有是理?
【攪箏琶】小生若求了媳婦,
則目下便身殂。
怎肯忘得待月迴廊,
難撇下吹簫伴侶。
受了些活地獄,
下了些死工失。
不甫能得做妻夫,
現將著夫人誥敕,
縣君名稱,
怎生待歡天喜地,
兩隻手兒分付與。
你剷地到把人贓誣。
我道張生不是這般人,
則喚小姐出來自問他。
姐姐快來問張生,
我不信他直恁般薄情。
我見他呵,
怒氣衝天,
實有緣故。
小姐間別無恙?
先生萬福姐姐有的言語,
和他說破。
待說甚麼的是!
【沈醉東風】不見時準備著千言萬語,
得相逢都變做短歎長吁。
他急攘攘卻才來,
我羞答答怎生覷。
將腹中愁恰待申訴,
及至相逢一句也無。
只道個"先生萬福"。
張生,
俺家何負足下?
足下見棄妾身,
去衛尚書家為婿,
此理安在?
誰說來?
鄭恆在夫人行說來。
小姐如何聽這廝?
張珙之心,
惟天可表!
【落梅風】從離了蒲東路,
來到京兆府,
見個佳人世不留回顧。
硬揣個衛尚書家女孩兒為了眷屬,
曾見他影兒的也教滅門絕戶。
這一樁事都在紅娘身土,
我則將言語傍著他,
看他說甚麼。
紅娘,
我問人來,
說道你與小姐將簡帖兒去喚鄭恆來。
癡人,
我不合與你作成,
你便看得我一般了。
【甜水令】君瑞先生,
不索躊躇。
何須憂慮。
那廝本意糊塗;
俺家世清白,
祖宗賢良,
相國名譽。
我怎肯他跟前寄簡傳書?
【折桂令】那吃敲才怕不口裡嚼蛆,
那廝待數黑論黃,
惡紫奪朱。
俺姐姐更做道軟弱囊揣,
怎嫁那不值錢人樣蝦朐。
你個東君索與鶯鶯做主,
怎肯將嫩枝柯折與樵夫。
那廝本意囂虛,
將足下虧圖,
有口難言,
氣夯破胸脯。
張生,
你若端的不曾做女婿呵,
我去夫人跟前一力保你。
等那廝來,
你和他兩個對證。
張生並不曾人家做女婿,
都是鄭恆謊,
等他兩個對證。
既然他不曾呵,
鄭恆那廝來對證了呵,
再做說話。
誰想張生一舉成名,
得了河中府尹,
老僧一徑到夫人那裡慶賀。
這門親事,
幾時成就?
當初也有老僧來,
老夫人沒主張,
便待要與鄭恆。
若與了他,
今日張生來卻怎生?
夫人,
今日卻知老僧說的是,
張生決不是那一等沒行止的秀才。
他如何敢忘了夫人,
況兼杜將軍是證見,
如何悔得他這親事?
張生,
此一事必得杜將軍來方可。
【雁兒落】他曾笑孫龐真下愚,
論賈馬非英物;
正授著征西元帥府,
兼領著陝右河中路。
【得勝令】是咱前者護身符,
今日有權術。
來時節定把先生助,
決將賊子誅。
他不識親疏,
嗓賺良人婦;
你不辨賢愚,
無毒不丈夫。
著小姐去臥房裡去者。
下官離了蒲關,
到普救寺。
第一來慶賀兄弟咱,
第二來就與兄弟成就了這親事。
小弟托兄長虎威,
得中一舉。
今者回來,
本待做親,
有夫人的侄兒鄭恆,
來夫人行說道你兄弟在衛尚書家作贅了。
夫人怒欲悔親,
依舊要將鶯鶯與鄭恆,
焉有此理?
道不得個"烈女不更二夫"。
此事夫人差矣。
君瑞也是禮部尚書之子,
況兼又得一舉。
夫人世不招白衣秀士,
今日反欲罷親,
莫非理上不順?
當初夫主在時,
普許下這廝,
下想遇此一難,
虧張生請將軍來殺退賊眾。
老身不負前言,
欲招他為婿;
不想鄭恆說道,
他在衛尚書家做了女婿也,
因此上我怒他,
依舊許了鄭恆。
他是賊心,
可知道徘謗他。
老夫人如何便信得他?
打扮得整整齊齊的,
則等做女婿。
今日好日頭,
牽羊擔酒過門走一遭。
鄭恆,
你來怎麼?
苦也!
聞知狀元回,
特來賀喜。
你這廝怎麼要誑騙良人的妻子,
行不仁之事,
我跟前有甚麼話說?
我奏聞朝廷,
誅此賊子。
【落梅風】你硬撞入桃源路,
不言個誰是主,
被東君把你個蜜蜂兒攔住。
不信呵去那綠楊影裡聽杜宇,
一聲聲道"不如歸去"。
那廝若不去呵,
祗侯拿下。
不必拿,
小人自退親事與張生罷。
相公息怒,
趕出去便罷。
罷罷!
要這性命怎麼,
不如觸樹身死。
妻子空爭不到頭,
風流自古戀風流;
三寸氣在千般用,
一日無常萬事休。
俺不曾逼死他,
我是他親姑娘,
他又無父母,
我做主葬了者。
著喚鶯鶯出來,
今日做個慶喜的茶飯,
著他兩口兒成合者。
【沽美酒】門迎著駟馬車,
戶列著八椒圖,
娶了個四德三從宰相女,
平生願足,
托賴著眾親故。
【太平令】若不是大恩人拔刀相助,
怎能夠好夫妻似水如魚。
得意也當時題柱,
正酬了今生夫婦。
自古、相女、配夫,
新狀元花生滿路。
【錦上花】四海無虞,
皆稱臣庶;
諸國宋朝,
萬歲山呼;
行邁羲軒,
德過舜禹;
聖策神機,
仁文義武。
【篇】朝中宰相賢,
天下庶民富,
萬里河清,
五穀成熟;
戶戶安居,
處處樂土;
鳳凰來儀,
麒麟屢出。
【清江引】謝當今盛明唐聖主,
敕賜為夫婦。
永老無別離,
萬古常完聚,
願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
【隨尾】則因月底聯詩句,
成就了怨女曠夫。
顯得有志的狀元能,
無情的鄭恆苦。
題目小琴童傳捷報崔鶯鶯寄汗衫正名鄭伯常千捨命張君瑞慶團風召總目張君瑞巧做東床婿法本師住持南贍地老夫人開宴北堂春崔鶯鶯待月西廂記
一夜霜風凋玉芝,
蒼生望絕士林悲。
空懷濟世安人略,
不見男婚女嫁時。
遺草一函歸太史,
旅墳三尺近要離。
朔方徙歲行當滿,
欲為君刊第二碑。
世路如秋,
萬里蕭條,
君何所之。
想鱸鄉煙水,
尚堪垂釣,
虎丘泉石,
盡可題詩。
橙弄霜黃,
蘆飄雪白,
何處西風無酒旗。
經行地,
有會心之事,
好吐胸奇。
一邱封了要離。
問世上男兒今有誰。
但一尊相屬,
居然感慨,
扁舟獨往,
可是B248崎。
齊邸歌魚,
揚州跨鶴,
風味淺深君自知。
匆匆去,
算梅邊春動,
又是歸期。
梁山感杞妻,
慟哭為之傾。
金石忽暫開,
都由激深情。
東海有勇婦,
何慚蘇子卿。
學劍越處子,
超然若流星。
損軀報夫仇,
萬死不顧生。
白刃耀素雪,
蒼天感精誠。
十步兩躩躍,
三呼一交兵。
斬首掉國門,
蹴踏五藏行。
豁此伉儷憤,
粲然大義明。
北海李使君,
飛章奏天庭。
捨罪警風俗,
流芳播滄瀛。
名在列女籍,
竹帛已光榮。
淳於免詔獄,
漢主為緹縈。
津妾一棹歌,
脫父於嚴刑。
十子若不肖,
不如一女英。
豫讓斬空衣,
有心竟無成。
要離殺慶忌,
壯夫所素輕。
妻子亦何辜,
焚之買虛聲。
豈如東海婦,
事立獨揚名。
每值江南日落春,
十年詩酒愛逢君。
芙蓉湖上吟船倚,
翡翠巖前醉馬分。
只有汀洲連舊業,
豈無章疏動遺文。
猶憐未卜佳城處,
更斸要離塚畔雲。
寄情春滿皇州,
名遍青樓,
二十年旖旎風流。
金鞍玉勒,
矮帽輕裘。
謝娘詩,
雲子釀,
雪兒謳。
【喬木查】幾愁花病酒,
偏甚今番瘦。
非是潘郎不奈秋,
都因風韻它,
引起閒愁。
【撥不斷】兩綢繆,
意相投,
天然一點芳心透。
年紀未三十過二九,
多情鶯燕蜂蝶友,
速難成就。
【天仙子】于飛願,
端的幾時酬?
會語應難,
修書問候。
鋪玉版,
寫銀鉤,
寄與嬌羞。
真真的的美眷愛,
不尚延由。
【離亭帶歇指煞】休違了剪髮拈香咒,
莫忘了並枕同衾褥。
再休眉期眼約閒迤逗,
娘間阻人調鬥,
枉教咱千生萬受。
常辦著惜花心,
空閒了畫眉手。
得又何如,
失又何如,
奈浮生迅景飛投。
些兒富貴,
多少風波。
漫口謀,
空馳騁,
枉張羅。
【喬木查】選溪山好處結茅屋,
栽花果,
人我境番成安樂窩。
算來憂慮少,
自投災禍。
【撥不斷】得蹉跎,
把器虛,
公案教參破。
眉上頓開愁鎖,
心頭潑殺無名火,
俺且學賣呆妝捋。
【箏笆序】人間事,
一自飽經過,
日月雙輪,
乾坤六合。
麟閣將,
玉堂臣,
總被消磨。
人生幻化待則甚磨,
便似一夢南柯。
【離亭宴帶歇指煞】閒來膝上橫琴坐,
醉時節林下和衣臥。
唱得快活,
樂天知命隨緣過。
為伴侶唯三個,
明月清風共我。
再不把利名侵,
且須將是非躲。
跌竹分茶,
摘葉拈花,
圈兒中稍自矜誇。
彪眉打眼,
料嘴敲牙。
要罰饅只除是甕生根,
盆生蔓,
甑生芽。
【喬木查】俺雖不是個還魂子弟,
曉四六通合剌,
錦套頭花圈圓且吉咱。
正遲看兩念家,
打鼓弄琵琶。
【撥不斷】你待把我做燕兒般拿,
我待把你做兔兒般叉,
不信三文錢買取個龜兒卦。
團衫是紙,
繫腰是麻,
包髻是瓦。
我罩籬是皮,
臥是鐵槍頭是蠟,
咱兩個一般喬話。
【天仙令】添瀟灑,
朝夕是甚生涯?
女仗唇槍,
娘憑嘴抹,
尋縫兒覓撒花。
早索與他異錦輕紗,
動不動五奴閒坐衙,
知他是理會甚麼官法?
【離亭宴帶歇拍煞】把條款別體倒違禮煞,
寨兒中、監獄兒內、禁牢兒裡下,
則恁傍人每鑒咱。
吃不過姐姐焦、娘娘噥、婆婆罵,
欲待要離恁那殼中應難罷,
只除是天摧地塌。
最難禁碎揪撏、胡腐掐、零彪抹,
又沒耕種千家生馬,
尋取個回頭兒調發。
不使錢恁娘嗔,
使了錢俺那耶打。
馬如一匹練,
明日過吳門。
乃是要離客,
西來欲報恩。
笑開燕匕首,
拂拭竟無言。
狄犬吠清洛,
天津成塞垣。
愛子隔東魯,
空悲斷腸猿。
林回棄白璧,
千里阻同奔。
君為我致之,
輕繼涉淮原。
精誠合天道,
不愧遠遊魂。
草滿姑蘇,
問訊夫差,
今安在哉。
望虎丘蒼莽,
愁隨月上,
蠡湖浩渺,
興逐潮來。
自古男兒,
可人心事,
惆悵要離招不回。
離之後,
似舞陽幾個,
成甚人才。
西風斜照徘徊。
比舊日江南尤可哀。
歎茫茫馬腹,
黃塵如許,
紛紛牛背,
青眼難開。
應物香銷,
樂天句杳,
無限風情成死灰。
都休問,
向客邊解後,
只好拈杯。
我在這門中整窮究了數十年,
才參透了聖人機變。
定浮沉歸妙理,
進坤火煉丹田。
先鎖住意馬心猿,
更不把世俗纏。
【駐馬聽】行的是調息綿綿,
呼吸風雲有後先。
比及得三宮升變,
九還七返妙中玄。
駕河車搬運走如煙,
化清風直至金公院。
若要道心堅,
黃河浪滾泥丸轉。
【步步嬌】大道從來人難羨,
有影無形現。
壺中別有天,
煉就金丹養胎仙。
雙關路上氣連連,
醞甘露頻吞煙。
【沉醉東風】大限到來不選,
也不論福富貴高官。
直推到幾時休幾時休,
每日價頻發願頻發願,
今年推到來年。
擔閣修行行路兒遠,
生死輪迴怎免!
【雁兒落過得勝令】俺也曾遇明師將真道傳,
指與無邊傳。
教我少貪心少愛慾,
教俺多辦工夫多修善。
教俺休把利名牽,
教俺多看些古書篇。
盡都是通玄處,
教俺共真師子細研。
若是俺功全,
得造化無人見。
正是心也堅,
心堅得自然。
【沽美酒】將鉛汞鼎內煎,
煉至寶用乾乾,
妙在前弦與後弦。
分明有路顯,
引元神赴宮殿。
妙用三關機變,
一氣來透徹三田。
九轉爐中煙焰,
龍虎龜蛇蟠旋。
出於自然,
自然,
有一個無為真人出現。
【川撥掉】好教我笑喧喧,
共諸仙一處眠。
也不索訪道參禪,
常要默坐忘言。
調真息若不氣喘,
有先天有後天。
【殿前歡】勸英賢,
請君常看指玄篇。
無為大道人都戀,
要行滿功圓。
跨鶴兒飛上天,
方才入無為傳,
早則趁了修行願。
修一個不來不去,
誰肯戀在世長年!
【鴛鴦煞】這回再誰把世俗纏?
超凡入聖隨機變。
道法雙忘,
緊固抽添。
唱道真至蓬萊閬苑,
做下部自然集,
早則是虛無篇,
願心滿。
【正宮】端正好誰知道我靜中行,
功勞大,
這回早不染塵埃。
幼年間曾把明師拜,
教俺跳出迷魂寨。
【滾繡球】辦功夫定慧開,
煉三皇結聖胎。
嬰兒猛然驚怪,
須臾間飛過靈台。
到黃庭內院歡,
動陽關將龍虎排。
霎時間打成一塊,
定浮沉鍛煉三災。
三華聚頂泥丸路,
五氣朝元繞玉街,
下十二樓台。
【倘秀才】調和就鉛汞冶,
驀見坎女離男打乖,
自有金公一處埋。
成造化,
笑詒詒,
快哉!
【迎仙客】長將他玉爐關,
須要這八門開,
用坎離顛倒栽。
駕河車,
牛旋買,
搬載入宮來,
收斂在三田外。
【紅繡鞋】坐臥處陽升陰降,
一竅開百竅齊開。
九還七返定三災。
呼吸開歸妙道,
調真息透盈腮,
治精華歸氣海。
【鮑老兒】煉元神觀自在,
養胎仙笑顏開。
三田氣滾透胸懷。
鍛至寶功勞大,
萬語千言句句該,
都出在道德陰符界。
發動天關潤九垓,
採藥物在乾坤外。
自雲堆裡飛昇快,
變化累劫修來。
【耍孩兒】初學篤志真心愛,
廣看些經書註解。
忽然間心地悟豁然開,
自想往日沉埋。
果然實有登仙路,
任意縱橫到處該,
還了這冤家債。
這回萬緣齊斷,
不染千災。
【一煞】靜中功默默的行,
點刀圭分皂白,
靈台無物當寧耐。
脫離生死修真路,
倒把枯松日夜栽。
權且將時光來待,
咫尺的是功圓行滿,
獨步上天台。
【二煞】也不索看三教書,
也不索學七步才,
只要昏昏默默將功程捱。
煉成玉體乘風去,
一道寒光入聖階。
做一個蓬萊客,
全憑三千功行滿,
便要離俗骨得仙胎。
【三煞】任時節跨青鸞飛上天,
駕白鶴復地來,
飛昇變化登仙界。
黃芽漸長人難識,
玉兔窩中好避乖。
權且將時光待,
咫尺的功圓行滿,
獨步上天台。
【煞尾】有靜功有定功,
無礙無掛。
這回還了人倫債,
跳出迷魂是非海。
【正宮】端正好撇了是和非。
掉了爭和鬥。
把俺這心猿意馬牢收。
我則待舞西風兩葉寬袍袖。
看日月搬昏晝。
【滾繡球】千家飯足可求,
百衲衣不害羞。
問是麼破設設遮著皮肉,
傲人間伯子公侯。
我則待閒遙遙唱個道情,
醉醺醺的打個稽首。
抄化聖湯仙酒,
藜杖瓢缽便是俺的行頭。
我則待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無錢明日求,
到大來散誕無憂。
【倘秀才】有一等積書與子孫未必盡收,
有一等積金與子孫未必盡守,
我勸你莫與兒孫作馬牛。
今日個雲生山勢巧,
來日個霜降水痕收,
怎敖得他烏飛兔走!
【滾繡球】恰才見元宵燈挑在手,
又見清明門前插楊柳。
正修禊傳觴曲水,
不覺的擊黽鼓競渡龍舟。
恰才是七月七,
又早是九月九。
咱能夠幾番兒歡喜廝守?
都在煩惱中過了春秋。
你見這紛紛的世事恁待要隨緣過,
都不顧急急光陰似水流,
白了人頭。
【倘秀才】有一等人造花園磨磚砌,
有一等人蓋亭館雕樑畫鬥,
費盡功夫得成就。
今日做了張家地,
明朝做了李家樓,
剛一似翻手覆手。
【滾繡球】荊棘做沼池,
去篷蒿廣栽花柳。
四時間如開錦繡,
主人家能幾遍價來往追游。
俺這裡亭台即漸衰,
花木取次休,
荊棘又還依舊,
使行人歎源流。
往常時奇花異卉千般繡,
今日都做了野草閒花滿地愁,
這不是葉落歸秋!
【呆骨朵】休言道堯舜和桀紂,
則不如郝王孫譚馬丘劉。
他每是文中子門徒,
亢倉子志友。
休言為吏道張平叔,
煙月的劉行首。
則不如闡全真王祖師,
道不如打回頭馬半州。
【醉太平】漢鍾離本是個帥首,
藍采和是個俳優。
懸壺子本不曾去沽酒,
鐵拐李火焚了屍首。
賀蘭仙引定個曹國舅,
韓湘子會造逡巡酒。
呂洞賓三醉岳陽樓,
度了一株綠柳。
【尾】休言功行何時就,
得到玄關便可投。
人我場中枉馳驟,
苦海波中早回首。
四大神遊。
三島十洲,
神仙隱跡埋名,
他則待目前走。
梁山感杞妻,
慟器為之傾。
金石忽暫開,
都由激深情。
東海有勇婦,
何慚蘇子卿。
學劍越處子,
超騰若流星。
捐軀報夫仇,
萬死不顧生。
白刃耀素雪,
蒼天感精誠。
十步兩躩躍,
三呼一交兵。
斬首掉國門,
蹴踏五藏行。
割此伉儷憤,
粲然大義明。
北海李使君,
飛章奏天庭。
捨罪警風俗,
流芳播滄瀛。
志在列女籍,
行帛已光榮。
淳於免詔獄,
漢主為緹縈。
津妾一棹歌,
脫父於嚴刑。
十子若不肖,
不如一女英。
豫讓斬空衣,
有心竟無成。
要離殺慶忌,
壯夫素所輕。
妻子亦何辜,
焚之買虛名。
豈如東海婦,
事立獨揚名。